[全职高手][林方]泽风大过

2020/5/1:自己最喜欢的一篇林方,很遗憾因为转载源失效没法放进合集里。


《泽风大过》


零、 
我的故事并不是为了纪念一段恋情或一个人,你不要误会。我纯粹是为了斯内普教授。今天早上我起来拿报纸发现少了一只拖鞋,起床气晚期患者难免有点暴躁。直到我在门口发现教授不见了,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联系它之前的种种,我想它大概独自走了。 

本来它就从没想过停留。
我坐在原地光着一只脚沉默了很久,给老林打了个电话。 
他不接,我突然就有点难过。 
不知道是为了老林不接我电话,还是为了斯内普,或者我剩下的一只拖鞋。 
毕竟拖鞋还是好拖鞋,就是没用了。 
 
一、什么愿望都没实现的冬天
方锐把斯内普拿给我的那天,一个清冷冷的早上,青岛刚下了第一场雪。我叼着牙刷开了门,他很精神。穿得很少,单裤薄外套,只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他解释说马上就要回广州了,穿太多不方便。斯内普爱答不理地埋在他的围巾里。方锐一只手拖着它,另一只扒拉它的耳朵,捏了好久,说:你看它的耳朵,是折起来的。 
我敷衍地端详了一下,说是的。 
方锐就解释:它天生有缺陷,有时候身上会很疼,不舒服。所以对它好一点。 
我想了想,说:哦。 

我转身回去漱口,方锐站在门口没进来。很慎重地点点头,又走上前抱了抱我,中间隔着斯内普。然后说:那我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哦。 
方锐捏了捏斯内普的耳朵,说教授再见啦。斯内普高冷地笑了。 
方锐拍拍手表示不满,拖着箱子出了楼道。我目送他在雪地里碾了两道杠。像一段看不清终点的铁轨。
我这才打了个喷嚏,想起我特么是个南方人。 
 
老林知道斯内普在我这的时候意见很大,他给我电话时斯内普在我的抚摸下惬意地打了个呼噜。我不知道老林哪根神经搭错,在焦点访谈的背景音隔着几千公里的电缆喊了句:方锐?! 
我挪开电话掏了掏耳朵,学着教授高冷地脸说了句:呵呵。 
我想物似主人形,斯内普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张嘲讽脸。 
它应该改名叫叶修才对。 

曾经我和老林还是大学同学,那时候周杰伦在唱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评分最高的网络游戏是联众世界。我们还在用学校外面网吧玩荣耀,两块钱一小时那种台式机。卡起来整个人都颤抖。 

很多年前还没有百花打法,因为我打游戏的时候时常看不见屏幕。 
我和老林搭档过一段时间22,那时候我们都很水。老林也特别水,真的。不过至少不会把爆发开在别人减伤上,控打在免控上。所以成绩还是很能见人的。一犀利起来就变高玩,一变高玩就特别招妹子。不过他玩的职业不好,照现在时髦的话叫死情缘的。

还没有微博微信,我们都用QQ空间。我沉迷游戏以后就不怎么上了,有天我嫌着无聊点进去,看到老林发了条心情,内容我忘了。大概是什么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宛如一朵莲花不胜水的娇羞。什么什么玩意儿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老林的对象是一个女牧师身披圣光给他一个大加或战复,把他从红名堆里解救到了女神脚下。直到我看见对面站着的盗贼叫我师叔,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

 
那天风光正好,老林沉痛了半天说我好像网恋了。 
我说哈,你玩的又不是QQ炫舞。 
我清了清嗓子:请问你掉水里的是这只公会里给你做小药的元素法师姑娘,还是上次跟你打一晚上擂台赛的枪炮师姑娘,还是那个豪爽的战斗法师姑娘呢? 
老林没吱声,哇靠。 
这可比网恋严重多了。 

胖子在我对面上铺扯着呼,老林在我下铺长吁短叹,我在上铺看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哟,多好的一对儿呀。

可惜是基佬。

 

我并不是歧视基佬,你不要误会。很多年后我很怕老林回家去祸害妹子了,特别特别怕。但他没有,相亲相了一次又一次,双方都挺合适。但都散了。老林总说是感觉不对,我觉得他简直幼稚。这货早过了能轻易喜欢上人的年纪。其实最方便的方式我们都懂,但这也是最艰难的方式。

但凡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

况且是人,都在伤痕累累里,疼过一万次。身披光芒,甚如目盲。

 

方锐是特别聪明的那种小孩儿,是的,小孩儿。跟在老林身后叫林老师都毫无违和感。他第一个号是流氓,在二十级人形怪中间拍板砖儿练级被路过的老林捡回去。一路拍到满级。林老师亲手拉扯大,他又突然不玩了。

我说刚满级的小朋友都很迷茫,很容易迷失方向走向AFK的道路,老林不信。结果方锐真的A了。上线时间一天一天增加,六月份,老林每天都像窦娥一样飞着雪。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可惜世界太乱。

 

到了六月中旬有个盗贼小号加他,刚满级。

林老师,我前几天考试去了林老师不要生气!

特乖。

老林一下就化了,操碎了心的温柔淌得到处都是。怎么大学生考试这么早。你大几。

我高三呀,前几天高考。

 

我躺在上铺玩贪吃蛇。听到下面老林那板砖一样的笔记本震撼了一下。

方锐是保送生,他学校在杭州。我们在青岛,老林家在南京。我们大四,他高三。

老林带他打竞技场,方锐一个蓝装小号,愣是天赋异禀跟他打上了2000。

 

你喜欢他什么呀,我有天突然想起来。问:你禽不禽兽。

他还特别一本正经反问我:怎么了?

人家才多大,啊,十八?成年了没?

十七,他下半年的。

靠!不是人。

老林不答话,笑。挺斯文的一个人,做的事儿怎么这么龌龊呢。

我盘腿坐在床上追忆我的似水年华。想了半天,方锐这会儿比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还大几岁。

几岁来着。

顿时我就有点苍老,躺下来要高歌一曲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下一句死活都想不起来。胖子率先从他那一堆读者知音青年文摘里醒了过来高歌了一句。老林就乐。

他那时候每天都很开心,谁不是呢。好像世界上最大的困难就是面前这道高等数学,人世中最大的痛楚就是十一点断网。

 

课要上游戏还是照样玩。方锐每天去网吧逗留,一到十点老林就让他下线。有天凌晨三点我排擂台赛对面一个气功师小号,看这破烂装备还以为系统BUG排错队了。就看他直冲冲闯进来,对着我一套截脉破智大招拔腿就跑,我举起弹药的手停在了空中。

像极了我第一次和鬼迷神疑打擂台赛,做好了他开场隐身背后偷袭缴械我的准备。结果他一个三段加速就冲过来站我面前了,我想先手卡他视角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这孩子是不是卡了。

然后他啪,隐身了。

 

方锐不是乖小孩,从来不是。这点我早懂,大概是叛逆少年都有点那么心灵相通。但老林不懂,他太顺风顺水了,街区小学的人无法和从小全日制寄宿学校的我们产生共鸣。他们在一起四年,搞什么都兴师动众大开大合,看得围观群众心惊肉跳心惊胆战。他们平日不吵架,一吵架就天南海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一好起来就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大分一次发现又分不开。最后一次,老林一个人闷声不吭回了南京,方锐给我打电话说乐哥,帮我照顾一下斯内普呗。我说哈利,学校里不许养猫,格兰芬多扣十分。方锐就笑,声音在风声里穿过听筒模模糊糊的。笑完了说教授,我要转学了。

我就听着那个风,青岛的海风,漂洋过海吹过来。带着斯内普不耐烦的喵一声。方锐说乐哥你开下门,我在你楼下,马上就走了。

我说卖了卖了,黑猫好卖钱。医院门口抱着,一会就有人来找你收。

方锐不说话,半晌,说了一句:教授,你记得上次你去乐乐家,把他的内裤从床底下叼出来的事儿吗。

……波特你果然不是好东西。

 

方锐的盗贼玩得不错,装备一点一点起来以后,连我都不怎么能打过他。但是太猥琐了。他有段时间还打过三个盗贼的33,一开场集体隐身。对手都恍恍惚惚,怀疑是不是对面集体掉线了。

他爱好去各种场合和各种人发挥他的猥琐,最后都会乖乖回到他的流氓身边。

有段时间方锐特别想要徒弟,亲手培养一个绑定奶。他拖着老林在新手村蹲了三天,结果不是高玩的小号就是工作室。特别心累。老林就去二十级副本门口帮他捡小白,收了好几个徒孙。最后一个个都失踪了。方锐还是没有绑定奶。

曾经方锐带着一个徒弟管我讨红包,一口一个祖师叔叫得特别甜。方锐说来,让你祖师叔给你讲讲这个江湖的险恶。我们在冰霜森林副本门口,参天大树挂满了冰晶。我说哦,那我教你,就是吧,无论什么,别太当真。

那里冰霜飘零,身边有黄名小怪跑来跑去。我记得特别特别清楚,因为方锐的那个徒弟,是个弹药专家。

 

二、

快毕业的时候没课了,正好老林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本来么,他机子又破,游戏经常带不动。荣耀年度大更新,他彻底玩不了了。干脆就卸了。和方锐短信QQ联系。方锐自告奋勇帮他做日常,结果他听说他的号上了屠杀榜。方锐双开两个号去敌对阵营任务点撸人头,我听到林敬言板起脸给方锐打电话,刚说了两句他就笑了。外面是个晴天,阳光透过树叶和云层簌簌地落下来。像同时出发的两个人,长途跋涉,终于送到他们两手上。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有段时间公会有个妹子很喜欢方锐,有意无意跟他做任务看风景。后来就没有然后了。之后也有陆陆续续这样的人,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最后还是他们两个人。

林敬言A了以后,我排55竞技场遇到过一个流氓。那真是惊悚,东一板砖西一汽油瓶,绝对不是正常思路。连我这种和流氓打过很多年的人都搞不明白。那一场虽然赢了,但还是莫名其妙的。我把录像给了老林,我们在QQ上聊了很久。最后受不了了要去睡了,下线前我说你回来玩儿吗,这个游戏挺好玩的。他愣了愣,说是啊,挺好玩的。

 

方锐A的比他早。他的号卖了,那个号本来能卖不少钱。但他的号不是一般人能玩的,配装手法都不是一般猥琐。最后随便给卖了。

方锐最后在好友频道里说,我因为这个游戏得到了很多,但我失去的也实在太多太多了。

然后他下线,卖号。几天以后,号已易主,请删好友。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方锐去考托福了。QQ偶尔挂着,毕竟三岁一条代沟,我总怕被年轻人嫌弃。这个世界发展太快。

他们像朋友一样,哦,他们是这么说的。我猜一定不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并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年纪嘛。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分开。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个困扰,就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搞上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好意思问,他们不在一起了更没法问了。当年这个问题抓得我心痒,到了今日,偶尔拿出来翻阅。

没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

大概也只是,我作为一个外人,仅此而已的一点遗憾了吧。

 

卖号总是亏的,玩得好的都是心血号。倾注的时间和精力,是装备和段位衡量不了的。而估价只能用于后者。

林敬言玩过一次删号战,全服第一流氓,也是叼得飞起。可惜他输了。本来么,对方又很嚣张。输了以后退游戏,说删就删毫不拖泥带水。我说卧槽,我敬你是条汉子。

七天后那个账号就从服务器上消失了。第一流氓易主。

方锐那时候就卖号了,本来也想删的。不知道老林说了什么他没删给卖了,拿钱买了飞机票跑到青岛来。我们毕业以后不再是室友,我和老林的联系少了很多。方锐的微博倒是更新很勤。

其实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过分开。

 

林敬言和家里闹掰了,他放弃了家里给他找的公务员,留在青岛一家外企从底薪开始挣扎。我举起手里的空易拉罐,假装那不是可口可乐而是青岛啤酒向他致敬。说不容易啊,林敬言你终于叛逆一回。老林故作深沉,过一会儿又说,就是怕他在这里冷。

我丢起手里的易拉罐砸向了他。

 

方锐来青岛我也去见了,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南京见过一次了。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都是偷偷摸摸的,只有相爱是光明正大的。后来也不爱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方锐本人一点也不猥琐,很机灵,相反地特别真诚,还很会卖乖。来我们学校食堂蹭饭,连打饭的大妈都因为他那一口一个姐姐笑得合不拢嘴。其实我觉得他们那时候特别纯洁。他们去了崂山看那里的高山云雾,在黑暗中跟着彼此穿过露水晨曦,日出从嶙峋的山石中喷薄而出,天光乍裂。

没有告白或者多余的话语,不用在众人门前大摇大摆,也从不畏首畏尾。

只是后来我听说,林敬言再也没看过日出。

 

他们后来有了斯内普,老林当时已经租了个小房子,我去的时候,老林在边上收拾房间。方锐盘腿坐在地上玩猫,地上撒了一地纸牌。他在和斯内普玩斗地主,教它用广东玩法锄大D。我说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山东汉子,不会理你的。方锐笑得很开心,说,我们都是外地人,只有它是本地人呢。

我和老林去捡的,我想要徒弟,他想要徒孙。我们就去垃圾桶里捡了一个。

林敬言说方锐,别瞎说。

是真的。你看它,这么丑,一看就没人要。

斯内普挠了他一爪子。

林敬言黑着脸拎着斯内普的脖子把它从方锐腿上扒开,勒令他把那一地纸牌收拾干净。方锐拍拍屁股上的灰爬起来做了个鬼脸。而我清楚地看到老林转过身就笑了,背对着他,笑得特别青春洋溢。

我说老林你跟返老还童了似的。

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他们会分开,就像我也没法相信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一样。后来有了高铁,我在报纸上看到杭州到青岛只要七个小时,顿时感慨科技的伟大,党的政策好。

但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千里迢迢从杭州坐车到青岛,只是为了看一眼他了。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他们好像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一样,出门在外,像情侣不像情侣,像故友不像故友。他们太熟了,到最后反而因为太熟了,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我那时候问方锐,林敬言呢?

方锐很自然地说:他回家了啊。我便没在意。

 

我后来想起来,他们住在一起以后,林敬言每次说“我回家了”,都指的是他和方锐在青岛的小房子。如果他要回南京,他会说:“我回我父母家”。直到我发现林敬言再也没回来,连他在南京上QQ都不会再显示异地登陆提醒得那么久。方锐居然还在这里。

他并不是在等谁,或许只是在陪他自己。而我也一样。

 

我想起很多年前,方锐还是个高中生游戏小白的时候。林敬言一本正经地说:方锐可是好孩子,你可别祸害人家。

时过境迁,我想原话奉还,又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方锐留学后我们保留着豆瓣好友,他在加拿大一个北方的小镇上,偶尔更新最近看了什么书什么电影。他写了篇日志:夜里风很大,厚厚得能把门埋住。有个小松鼠每天都越过森林来讨食物,我每天早上一开门,都能看到一串小小的脚印。我管它叫妙丽。

我有赫敏了,不知道斯内普还好不好。

我回复说斯内普很好,能吃能睡,就是不干活,还不会卖萌。这祸害到底是你们谁捡的?

方锐回复,其实斯内普是买的……

我想也是,他们曾经那么认真地按照设想布置生活,还安排了一只猫的参与。可惜散场了就多出了这个尴尬的角色。他们可以去各演各自的戏,斯内普是多余的。

连带彼此,也变得非常多余。

 

三、什么愿望都没有实现的冬天

方锐家里很开明,他家是做生意的。从小也不怎么管他,基本靠放养。以至于世界上第一个敢管他管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就是林敬言。

后来我反省,他们可以用所有方式相爱,除了恋人。

我在朋友圈说,我的猫走了。有人安慰我,没关系,你们曾经都很快乐,这样就值得了。

值个锤。

死猫居然独自走了,之前的真心都喂了狗。

 

我跑题了,我说好了这篇文章是怀念斯内普的。

老林虽然是个衣冠禽兽,但他其实是个有良心的人。自从知道了斯内普在我这,我开始收到大量猫粮,都是进口的高级的。要知道斯内普以前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都是方锐吃两口给它扔一口,方锐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所以斯内普对这种干粮,根本不屑一顾。

斯内普特别挑食,我自己都饥一顿饱一顿靠红烧牛肉和香菇炖鸡度日。以至于它在我的照料下,日渐消瘦。我看他一日比一日怨念的眼神,生怕他成精。于是咬咬牙在家乐福给斯内普买了十四块钱的小鱼干,郑重地取出一条放到它面前。斯内普兴冲冲地狂奔过来,乌鲁乌鲁吃了一个,就满脸失望地走了,整只猫都失魂落魄的。我只好把剩下的都吃了。

 

老林听说了这些终于来看斯内普了,当时斯内普已经在我家住了三个月。我本以为我已经是正主,结果斯内普远远看到老林一副惊呆了的表情,胡子都立起来了。然后猛冲过来,老林蹲下来,它扒着老林的裤子,好像快哭了。

老林是个恋旧的人,我不知道他是留恋曾经的人,曾经的生活,抑或曾经的自己。

他和我说,方锐特别想养猫养狗,但是他家里什么都让他做,就是不允许他养小动物。所以他们住到一起以后,方锐最大的心愿就是养一只狗。

他们到了宠物商店,方锐最后挑了斯内普。因为它很孤僻,不会卖萌。没有人要。

方锐拍拍它的头,说好可怜的。他们就把它买下来了,老板特别高兴。

我看老林的样子,也像个被遗弃的家伙,好可怜的。

 

而斯内普真的终于已经走了。老林下午终于回了我的电话,他说他上午在开会,后来又很多事。这会儿才有空回我电话。我简单交代了一下斯内普教授失踪了,或许变成了阿尼玛格斯,幻影移形了,等等等等。总之,我没有斯内普了。你也没有了。

老林说嗯,没事。

我只好说老林别难过。

老林说嗯。

我说卧槽你怎么了。

老林说,方锐回来了。

 

我觉得斯内普自然没有那么深情,他只是因为时间到了。他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这没什么。或许我有点难过,或许只是一点点。

只是我想起来,很多年以前。林敬言第一次来我这里看斯内普,他一个人走的时候我去火车站送他。在安检口转身,毫不留恋地挥挥手,妄图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样潇洒,但是失败了。因为那时候老林说,乐乐,你在这里,实在太久了。

 

我并没有想过去找方锐,只是断断续续听说了他的消息。他修完学业,回了杭州。他在朋友的公司里做事,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林敬言的朋友。等等。

几天后我接到老林的电话,他说他来青岛了。我一阵头疼,问你吃着公民的税金,公款出差好意思吗。老林说我请假了,所有年假病假探亲假,一口气连着请。我说你是不是傻,这占用了多少双休日。他说不知道,就是想走。没管那么多。

那你来找我干嘛。

他没说话,我想他没来找我,只是支会我一声。

而我们这么多年,也依旧是那个可以互相损,但是互相体谅、陪伴过那么多年的老友。可以安安稳稳,叙旧喝一杯温茶。

 

突然间过了好多年,周杰伦结婚了不唱东风破了,荣耀第十区都开了。我们换了高配置的电脑耳机,有了截然不同的体验。却再也没有当初玩游戏的心情。

我想意思意思给方锐打个电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有时候会无意识打开游戏,等反应过来,角色已经在屏幕里来回走动。我穿过无数人被无数人穿过,我是一堆有感情的数据。我站了一会儿,突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掌,我下意识反手扔了一雷。他却没连击,只是绕背,又推了我一掌。

我很不爽。

然后他近聊了一句:嗨。

你谁。

鬼迷神疑呀,这我买的号。

为什么买气功师?

便宜呀!才三百块。

 

老林在我家里整理斯内普的遗物。我在他背后打游戏,和方锐的气功师。

他帮我收拾了我几百年不收的房间。然后说要出去走走。我以为他是出去买包烟,结果他开始收拾行李。

待客不周,我很惶恐。老林说没事,我去不远。

我突然觉得老林有点苍老,不提他起那么早看报纸的老年人爱好,他变得沉默寡言。即使他本来就不是个聒噪的人。而他越来越能藏住事情。我说老林,你来我这里什么都不做就帮我收拾东西。我过意不去。

他说有什么,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不也经常帮你收拾东西。

我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仔细一想。年纪大了,客套了。

我早就不年轻了。

 

我并没有什么能招待他的东西,我没有了斯内普,连东风破的磁带都没有。我只有一个看上去专业一点的键盘鼠标用来玩游戏,我没有什么爱好。不抽烟不打牌,所有的业余都拿来玩游戏。老林有个许久没用的流氓小号,我看他跟我打了几把。他变得理智,或者说犹豫。

其实游戏是什么呢。

其实也就是个付费的聊天工具而已,它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也是可以唾手可及,又随手抛弃的。

我说方锐你跟老林打几场。方锐的气功师玩得不好。被林敬言虐了好几把。

方锐M我:他认出我了,他会预判我。他还调戏我。

他并不知道老林在我这里,老林只说。我没猜到他要做什么,我只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说我靠,你们这么好,干嘛分手啊。

林敬言笑了。

 

他们就这样隔着屏幕,两两相望。又是青岛和杭州,只是屏幕上的两个人,挨得很近。

我看着屏幕,冷暗雷轻轻摸了摸海无量的头。

地图是方锐选的,一个光怪陆离的小平台,天地之交挂着冰晶,偌大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然后林敬言点了退出,关掉了游戏。

 

四、我在这里,实在太久了。

方锐再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想跟我联系一下工作上的事。我突然就一愣。

他好像还是那个初玩游戏的高中生小白一样,我总是忘记他研究生毕业,我也工作多年。就像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他和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分手。那个夏天他在楼下,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像个高中生一样混迹在我们中间,在楼下叫林敬言的样子。

 

我们联系了工作方案,正事说完开始闲聊。我想起来提了一句,斯内普走了。

方锐说:去世了么?

我说不是,不知道哪去了,算是丢了。

他说,啊那就好。

斯内普很聪明,他一定是觉得,这里没有它的位置了。老林走的第二天它就不见了,我找了三天,才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它。

它一定是以为它被丢掉了。

 

我想斯内普最后也一定想明白了,方锐并没有想丢掉它。就像最艰难的时候,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彼此。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相爱,是否会唏嘘遗憾。只是觉得,他们现在过得都挺好。

 

老林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走前还给我留了早饭。是整整一锅的包子,大概是打算够我吃三天。我叼着包子准备下楼的时候想起了方锐的话。于是跑到小区停车场,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斯内普。

老林一去不复返,知道他死不掉以后我就放任他跋山涉水自生自灭。天气渐渐冷了,我想老林在南京待得太久,或许已经沾染了贾宝玉一样的贵公子气息。适应不了了。

他总想着逃离,甚至不如斯内普积极。

当然我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糟糕万倍,我检讨。

方锐按时给我打电话汇报进度。有天他突然说,诶我在这边认识个人。也是你们昆明的。

我说嗯。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

 

我们都是懦弱至极又蛮勇至死的人。

 

是的,我曾经,比方锐还小的时候。独自一人遇到了共同流浪的人。那时候我们北漂,从终年花开的春城来到了狂风肆虐的北都。我们穷到身上只剩五块钱,给了天桥上的老大爷帮我们算卦。

他占了一卜,兑卦为泽。

我至今没有解过这个卦,多少人为了另一人,像两条河流终于汇到了一起,最终干涸。也有多少人,高山流水,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只是那些人都不是我,不是我们。

 

林敬言后来回来了。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如同一个久久不归的晚客。可惜一直没有人等过他。

 

他说乐乐,我去散了散心。

我说挺好的,我以为你去跳楼了。

高深莫测,如同一个隐喻。

他笑了,眼镜遮住了他的神情。他的比喻肤浅,形容倒还深情。

 

他说我在崂山算了个卦,算卦的一看就知道我是单身。

我说废话,不然你一个人来爬山?

林敬言说,不是吧,我的年纪看上去像离异的。

我对他敢于自嘲的心态表示了钦佩。

他说,我没求别的。我说我养了一只猫,猫丢了。让他给我算算它是不是还活着。

 

我说他怎么说?

他说他让我加钱,我猜给他十块他会说活着,五块他会说死了。

我:那你给我十块,我告诉你它还活着。

 

林敬言笑了,他说我开玩笑的,他说没这回事。他说它还活着。后来我在家庭旅馆遇到一只黑猫,我知道他不会是斯内普,但我忍不住想它就是斯内普。我们在一起呆了三天。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我对不起她。我可以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相伴到老,但我实在没法不对她们心怀愧疚。

我说挺好的,你很有良心。我很欣赏你。

然后他沉默了,半晌我问,然后呢。

他说没有然后了,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我问,你在崂山看了什么。

他说想去看日出的,天气特别冷。连团都没有,天亮的晚,树梢上结满了霜。一捏满手的凉。后来下雨了,天气不好。

我说谁让你不看天气预报。

他说,没办法,人总是要挑战一下权威,违背一下天意的。

 

很多年前我在逛地图的时候捡到他,还是个小流氓,一身乱穿的破烂装备去做精英任务,跑到BOSS背后砖袭他。不会输出循环,不知道怎样卡CD。但就是没死,特别特别顽强地在那跳来跳去躲伤害。

我等他终于死了,走过去。他还说:你是紫霞仙子派来救我的吗。

老林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带着笑意。其实他一点也没有老,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或是现在的年代。

他都是一样的。

 

我说那你别讲话,我接个电话。

然后把通着的电话拿出来,按了免提。

 

方锐说,我二十五岁那年生日,我们去挪威,我遇上了雪崩。我们一行四个人,手机没信号,缩在山洞里写遗嘱。

我的脑子很乱,一会儿写希望妈妈不要伤心,一会儿写哥还没泡尽所有type的妹子哥还不能死。我写了银行卡密码,投保的保险公司,甚至写了我电脑里那份伟大的还没完成的毕业设计的构想。

我写到手都冻僵了,这时候天亮了。我还没意识到是天亮了,有光在我脚边缓缓移动,像飞鸟越过水远山高。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直到突然,太阳挣扎着冒出来,撕开了天空。

同行的两个女生都哭了,我最后写,如果你在,那就太好了。我知道你再也没看过日出。

 

我听到这里,按掉了免提键,把话筒挪回耳边,说:方锐,其实斯内普一定是死了。很多天前它就开始不吃东西,嗜睡。更多时候,缩在我脚边。

我偏过脸,老林交叠着双手坐在桌边,表情微微有点怔忡,张了张嘴,似乎想把电话接过来。

方锐愣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个:啊。

我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锐笑了,说算了吧,有机会的话。

因为我知道其实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姨想要孙子,就像我想要徒弟弟一样。

 

老林说,你以为我没有挣扎过吗?我在我父亲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被他随手拿砚台砸出了家。我身上没钱,还打电话给高中同学,借我点钱,我要缝针。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给方锐打了电话。挺遗憾的,她本来可以更喜欢他。

幸好那时候我们都把每天当成最后一天过,不至于分开的时候,太过不甘心。

 

五、喜乐平安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青岛又到了每年的冬天,我还在这里。老林走了很久回了他秦淮河畔的那个家,方锐在终年无雪的岭南,斯内普不知在何处。

也对,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又要过年了,团圆热闹。

我想,过年的时候,他们也应该可以和平地道一个电话,烟火漫天,鞭炮齐鸣。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敢接,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讲。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终。

来源:一花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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