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
@沈耘时 来收。
*背景大约是2016年。来自最近季播剧的梗:十年后,吴邪忘记一切。众人重演帮他恢复记忆。
原梗传播太广,首出处已无可考。冒昧借用,无授权。原作者如果看到,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一下。我署名;介意的话我会删除文章的。
大感谢,合掌。
微末
黑瞎子坐起身来,简单几个动作被他分成了好几步:关节弯折、借力,肩膀抬起,脊椎直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把胸腔压住了,所以喘不上气。六月的天开始热了,阳光明媚,有些微风。
解语花低头看手机,熟门熟路在他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抬头,手上也不停。黑瞎子侧过头“看”他。此时的解语花依稀是个模糊的影子。他穿着一身黑色,显得更瘦了些。黑瞎子的视力无法分辨这究竟是黑色的皮夹还是西装外套、衬衫抑或其他。等解语花忙完手下,抬头。他倒是有感觉,于是和以前一样笑了笑。好像他俩都没什么事儿。这也不是病床似的。
黑瞎子的病房很干净。对于一个眼疾患者来说,障碍物越少越好。所以黑瞎子的病房除了床、放药的铁制框架,椅子,小床头柜。再无其他。
解家旗下最好的病房,未免空旷了些。太干净了。
解语花开口,问他,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蒙花儿爷挂念。黑瞎子笑嘻嘻地答。
那句话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其实也没错。黑瞎子希望天晴些,解语花年纪轻轻一身风湿老毛病跟七八十岁似的关节炎就不会那么难受;解语花也希望天晴些。气候多变对一个病人总是难熬,何况黑瞎子又是这种免疫方面的病。
他从东北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最近都在安排吴邪的事。一忙起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事都抛之脑后了。所以这几天心情不错。
还不是你当时给他闻那么多蛇鼻子。解语花当时说:他现在不仅忘了中间十年的事情,还把自己的记忆和别人的串了。以为自己是什么德国的留学生……
那可能是跟我的串了。黑瞎子诚实地说:他有没有告诉你自己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音乐会的经历?
解语花勾勾嘴角:说,high少是谁。
那么二的名字。黑瞎子吹了声口哨:回国的时候跟着一条走私的渔船来的。一起的。后来败血症还是怎么,死在路上了。
真惨,陈丞澄呢?
那我可不知道。黑瞎子赶紧撇清关系,谁知道他都闻过哪些人的记忆。自己创的也不一定。
吴邪后来把所有的事写在了日记里,包括第一次,七星鲁王宫。解语花怕问多了穿帮,直接找了个人扮high少,让他按日记里大奎的来。这演员是北影门口蹲着领盒饭的群演,听说要死吓得尿裤子。
你真以为我把你们送到什么鲁殇王墓里?解语花有点好笑:我想买几个横店买不下来?
是是是,您是大爷。小演员挺敬业,给他敬烟。解语花推了,说自己不抽烟。
做那么多坏事,得吃吃素超度一下。手上染着血呢。虽然说到了下边儿,看到那群大人物绑了阎王爷儿等咱到了吃香喝辣也不是不可能。但死后的事,多少难说。还是生前做点善事。
老演员从剧团里找的。“吴三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难免有些动容。他过继给叔父解连环后,就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了。这点感情几乎和他与解家一样,淡薄,却的确存在。
解语花看了挺久,突然恭敬地说:三爷,就拜托您了。
闹了出兴师动众的抢车飙车。听说还炸车了解语花挺皱眉头。看着支票单子半天不想说话。他就知道王胖子不会给他省太多钱。这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有上下老小要养活呢。
末了,算了。挨了那么多苦事,炸个车给他高兴一下。
就当是黄泉路上,放个烟花。三五作伴,凯歌而去。
拖这福,解语花算是终于清楚了当年张起灵和吴邪那些曾经过往。吴邪有点小文才,后来还化名关根给杂志写稿出书。解语花就把他那笔记当小说看。看完了,还挑点好玩的和黑瞎子讲。黑瞎子就听。两个人从夏日正午讲到夕阳余晖。边讲边笑,笑完了再各自离去。解语花有时候还是忙,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又突然回来,和往常一样。仿佛昨天才来过似的。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哪个斗里?
黑瞎子突然说。
解语花动动眉毛,没答他。
若是早年,黑瞎子还能看出他表情不对。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眼角眉梢里的意思他却都看得懂。现在解语花在他眼里,眉目都不甚清晰。仅仅知道他是谁,是个难放下的人儿而已。这点小动作,他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解语花没纠正,换了个话题:你说吴邪也挺不要脸的,真以为自己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也不看看自己身体。不给他搭个布景台我都怕。
黑瞎子笑:据说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考古学家之子?
嗯?好像是。可怜了吴叔叔,这么大年纪了。
也挺好。黑瞎子说:“东西”找到,上交给国家……事情越简单,他越觉得圆满。
两个人都沉默了。吴邪自然是不再年轻。张起灵从门里出来,也就是那样。中间一系列变故,失忆的人反而是吴邪。最开始解语花都怀疑,吴邪是不是为了报复,装的。
然而不是。
也不是非要他想起来,是阴差阳错。吴邪非要往这条路上走。要让他突然知道自己三叔失踪好几年,最得力的手下潘子也没了。莫名其妙,反而不好交代。
别看见你了吧。解语花说:看到你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要不一口气全想起来了,接受不了。一口血涌上来。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黑瞎子扬起眉毛。他虽然病得不行,这个表情做还是很好看的。眉宇还是当年英气。解语花想着就看了一会儿。
你不懂。解语花想。他会觉得是自己一开始太执着,如果他没有收到那张战国帛书,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没有那条龙脊背速来。不会有那么多人死,自己也不会最后那么痛苦。
可本来,他就是注定要掉进去的。
就好比现在,就算没有了那张战国帛书,一切还是开始了。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它”已经被扳倒,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解语花出钱,王胖子出力。
就算不让他想起来,哥们我也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他花了二十岁后的一辈子去解这个局。胖爷我不能让他最后又回去不明不白的。
他鼻子废了、眼睛坏了,胃他妈不太好,胳膊上还十七道口子呢。就这么全忘了,他甘心?
我的哥们儿,我最清楚。小天真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我们铁三角,别说是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天真小哥叫一句胖子,我就回来。
这件事最积极的就是胖子。而且所有事情,他都参与过。解语花本以为他会永远呆在巴乃,砍竹放鸟,不回来了。他赚了不少钱,留了一部分以防万一,怕吴邪出事要用钱。另一部分给他那未始先叛的老丈人。
他在地上,云彩在天上,潘子在地下。
一切好过。
解语花慢悠悠地跟黑瞎子说这些事。他在医院,身体又不好。没事可做。纵然是黑瞎子这种一身腱子肉的人,太久卧床也肌肉萎缩,显得瘦了不少。
那时候解语花一次又一次想,黑瞎子可能已经死了。死在沙海的荒沙中。他要是成了古潼京一块骨头,解语花就去掘地三尺把他给挖出来;他要是折在哪个暗无天日的斗里,解语花就带一堆人,锄头斧子洛阳铲,卡车坦克挖掘机拿大顶。他要是被磨得尸骨无存,渣都不剩呢?
那他就找个方向,每天望一望。管他生死不明,依旧值得惦念。
他们相隔万里,华夏之大。背对彼此,互相依靠。
当时在沙海,妖虫子入侵了他的免疫系统。黑瞎子现在生不得病。他的血液差透了。白细胞血小板含量远远低于正常人。体力差,眼神差。倒挺自立。每天不用人照顾也活得好好的。至少解语花再没为他担过心。
爷风流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死在艾滋上。
他听到的时候,这么笑着。
他说这病好像和艾滋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病毒进入体循环,免疫系统遭到破坏。人们总是对不知名的事情诚惶诚恐不可终日。这算是知根知底的病,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能生病,小感冒都不能。但是除此之外,黑瞎子一点都不害怕。
本来他也想去吴邪的回忆里参一脚,回忆一下当年西王母娘娘他老人家的头,和如蝗虫过境般声势浩大的虫子。但他现在的身体不允许他风餐露宿。可惜。
我们拍下来,到时候剪成剧,放给你看。解语花笑眯眯地说,眼睛里都是促狭。
他就仿佛看到当年那个他。恶作剧似的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譬如说他是老年人,是爷爷辈儿的。但是时间太久了啊。久到黑瞎子忘了自己活了多少年活了多少岁。他依稀记得自己还要多活几年,不想这位爷孤单。
这位花儿爷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全身的骨头卡拉卡拉。解语花不能躺着睡觉,他还怕自己老了驼背变佝偻——他对自己的形象一向很在乎。老了也一样。
还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九爷。即使最后全盘洗手,他手下纵有万贯家产却一个堂口都没有,也要堂堂正正的。解家风雨飘摇了三代人,绝没有在他这里倒了的道理。
当年割鼻子闻蛇,其实他也参与了不少。黑瞎子现在也常会出现记忆混淆的情况。两个人第一次下斗,是陈皮阿四和解家一起的筷子。陈皮阿四是夹喇嘛的。解语花还很嫩,再怎么天赋异禀也输了这群老油条一截。黑瞎子当时是怎么做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却反反复复记得,那时候他说。为谁说的,什么情况下说的,在哪儿说的。他都不记得,或者说记不清。他只记得他说:有的人,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
不为什么,想做而已。黑瞎子一直是这样坦坦荡荡的人。
跟你说个事儿。解语花笑着说。
听说吴邪对着张起灵,脱口而出叫了句闷油瓶。张起灵应了,回过头看他。
黑瞎子即使看不见解语花的脸,也觉得他笑得真心实意。所以他也跟着高兴了。他想起运气不好的那些年,一切都没尘埃落定,但解语花也常常这样笑着的。大约就是十几年前,一款粉色的翻盖手机打着俄罗斯方块。一边打一边想事情。一心二用,十指如飞。那时候他年轻,身体也好。二楼跳下来,行云流水轻轻落地。九门里二爷过世后,这行缩骨的技艺,解语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们都未得善终。而庆幸的是,最终能得一“终”。
我想起来了。
黑瞎子突然说。
他现在又瞎,身体又差。大脑和小脑都被那什么虫子折腾地不知道什么样了。但他突然说:
咱们第一次见。你在霍老太那大院里。我早上去的早,梨花木的雕花大门,门扣是俩明代的铜扣,特大气。老太太院儿里还开着花。你给我开的门。
他又瞎,身体又差。自己也不知道活了他妈多少年,也不知道脑子里的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别人的记忆。但他就是想起来了。
你说是吧,花儿爷。
解语花勾勾嘴角。那的确是个早上,霍家院里有株西府海棠。纷纷扬扬撒了一地。他打开门,看到来人。毕恭毕敬却又流里流气的。问道,您好。请问霍女士在吗。我有约的。
十几岁的少年皱了皱眉头。拿不准要不要放他进来。朝霞照在解语花肩膀上,黑瞎子站在阴影里。因为戴着墨镜,面目不清地看着他。
末了,他说:报上名字,我去问一声。
没名字。黑瞎子说:说了你也记不住。就说是陈皮阿四的人,仙姑心里有数。
突然就过了好多好多年。而他们都还活着,都还在一起。无关生死,却也契阔。
那树要是和霍家大院都在,也该亭亭如盖。
End。
碎碎念后记:
大家好。我又来打脸了。我又写黑花了。这个作者怎么退圈两年都没退干净,真特么凑表碾!
起这个两个字的名字,算是给很久以前《尘音》《陈因》《扑朔》一系列东西一个呼应XD结果架空写多了,写到最后幡然醒悟。手动把所有解雨臣改成了解语花……
于是学了当年的文风。2012年的我,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嘛。
(比如用大段心理描写占字数——
和当年一样,四千。一字不多。还记得第一篇黑花,高三。高中做了三年手帐狂魔,尘因那个故事就是在本本上写的。
后来撕下来,夹在一本语文辅导书里。几年后居然成了卖掉的破烂里的漏网之鱼被我翻出来了。蓝色水笔,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不谈初心,逢年过节,我们讲讲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