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一注][黑花]建国后不允许成精 00-10

*部分世界观及其设定来自非天夜翔《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建国后不允许成精

 

“根据《建国后妖精处理办法》,妖精协会、人类安全评定协会、人妖和谐处理委员会、妖精计划生育管理办和超生处罚办共同协定:

即日起,所有妖精成精必须申请成精证。如擅自成精,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拘留,并处罚款。

请所有动物洁身自好,切莫在未经许可下成精。

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妖精协会 2014年12月31日

 

00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北京时间十点半,子时将到。天门关了,地门要开。

那个介于男人和男孩的家伙已经站了很久。他穿着很薄的粉色衬衫,西装裤。地铁一列一列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又徐徐停下,沉默数秒又像巨蟒般游走。他却不上,反而继续在这里等。

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他。他一直看着地铁来去,似乎在等人。

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一个乞丐。穿得不算破烂,但是风尘仆仆。戴着一副墨镜,似乎是个瞎子。

瞎子很无聊。一波人呼啦啦地来了,挤上地铁载往远方;又一波人呼啦啦地走了,吃完饲料的鱼群四散逃开。而解语花,还站在那里。沉思。

 

黑瞎子觉得他今天有点倒霉,或许是没看那本齐铁嘴祖传的老黄历的缘故。

驱魔没捉着,惹了一身骚。黑瞎子在混战中丢了钱包手机一卡通,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不仅要收拾一堆烂摊子,最苦的是还要写一篇报告。他在战斗中丢了自己祖传的除妖物,相当于人类出警遗失配枪。需要写长长长长的检讨。

黑瞎子在地铁站,他不想逃票。毕竟他是一名领着俸禄、享受着五险一金、并非临时工的公务员。怎么可以用纳税人的钱逃票呢。

于是他拿出一张黄布(其实是招魂幡),一支毛笔(点朱砂用的),挂上一根绳子(捆仙索),写上:沦落他乡,恳请好心人借三块七坐地铁回家。

这是一种很老套的骗局,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所以黑瞎子坐了整整四个小时,一无所获。其实如果他摘下墨镜,整理一下在战斗中破掉的衣服,使得自己多出一份犀利哥的颓废样,或许有外貌协会的高中生赏他一杯奶茶钱。

 

解语花不敢动。

背后有很大的杀气,他已经感受到那支沾了朱砂的笔在招魂幡上写了什么。而背后伪装成乞丐的人是个能力很强的驱魔师。

一般情况下,解语花当然是可以和这些驱魔师一战的。可是今天不行,他身心疲惫。

主要是心累。

解语花不仅是妖怪,还是个妖怪头子。他爷爷驾鹤西去的时候给他丢下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子和妖心不古的小喽啰。解大王——在外面要叫解董——终于稳定民心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妖精协会一纸令下,建国后动物不允许成精。

解语花非常愁,他好不容易稳定的家族产业就这么步履维艰如履薄冰了起来。而辛辛苦苦的解董在外奔波了一天,还要面对一个虎视眈眈的驱魔师。

 

 

 

黑瞎子其实并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一个妖怪。

理由很简单,他下班了。没有必要在不领加班费的情况下拼命,所以他自动屏蔽了脑内抓妖系统。其实,他真的只是想回家而已。

 

十一点整,最后一班地铁进站了。

解语花深呼吸,背后的驱魔师应该是没有动静了。即使不知道对方的目的,解语花也觉得应该小心谨慎为好。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得罪人类与妖怪和平维护处(简称人妖维和处)。主动向一个驱魔师发起攻击是不明智的。

黑瞎子没有手表,他拿出一个有报时功能的小日晷,叹了口气。

现在的人类真是没有互助心,黑瞎子想。他希望自己这次逃票不要因为滥用法术被双规,那样就不合算了。他把自己的破布包翻开,打算用障眼法做一张车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干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一列绿皮火车上,他需要追踪一个专门扒在车窗上吃影子的妖怪。因为跨省追踪经费不足,买不起火车票。

 

解语花感到身后一凉,他知道那个驱魔师开始动手了。他听到他抖了抖自己那个脏兮兮的布包,正在把什么东西往外掏。然后开始施法运功。

不能再等了,他想。先下手为强。解语花从袖子里掏出那把武器:一个外表很不起眼的弹簧刀片,伺机而动。他看着地铁进站,两道光束越来越近。默念着背后的吟唱时间,感觉一个偷袭术就要念完了。

他趁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开始排队准备进站,一个转身,退后一步就到了五米外的乞丐身边。妖精的瞬移速度可是很快的,更何况他还是妖精大王。

对方明显没有意料,但也不是毫无防备,反手扣上了他的命门,再一用力,解语花的妖魂就要被压制住了。解语花转动手腕,错开关节抽身再迅速接上。对方的吟唱还在继续,手上的符纸即将呈现完毕。

由于比这个人稍稍矮几公分,此人背过身去继续施法,解语花抢占不得。弹开弹簧刀准备打断他的吟唱。

 

黑瞎子觉得很莫名。

这个人滑到他身边的时候,黑瞎子就意识到他是个妖。然而自己跟他无冤无仇,莫非这是个喜欢没事找事攻击驱魔师的妖?

而自己的武器已经丢了,黑瞎子以退为守。不管怎么样,他得先把这张假地铁票做出来。这是最后一班地铁了,再不赶就要赶不上了。如果明天不能按时上班打卡,他可能还要再多写几百字的检查报告,关于“玩忽职守”和“懒懒散散”。

这妖精年纪不大,但很有经验。并且不以攻击他为目标,只是想抢夺那张地铁票。

地铁关门警报已经响到第三次,夜班车已经没有什么人。

……看来也是一个买不起票的可怜人,黑瞎子很心疼。他对美人和小盆友都是很宽容的。

 

几招过后,解语花看出,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品种”。也就是说,自己的必杀技还能用。他这样想着,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弯曲膝盖攻击下盘、一手防卫一手探囊取物。然后趁着黑瞎子不注意,试图对上他的眼睛。

……

在室内戴墨镜什么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解语花一个愣神的功夫,那张“黄符”倒真是给他抢来了。解语花送了一口气,紧紧攥在手上。然后略微得意的,看着这个驱魔师。

对方显然十分无奈,解语花一低头,看到一张没做完成的火车票。

“其实如果你也想逃票,你可以跟我说,我做两张的。”黑瞎子在最后一班地铁离去的声音里,诚恳地说。

 

解语花眯起了眼睛。

他是个很懒的人,没有意向用脚从东二环跑到西四环,于是他转身一个纵跃企图起跳。

太危险了。黑瞎子想。他没有先去阻止这个不要命的疯妖精,而是借着腿长跑在了他前面,先一步占据了地铁车尾的位置。

没想到解语花毫不在乎,他借力从他身旁踩过去,就要往车顶上跳。毕竟那里位置更宽阔,不用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驱魔师挤在一起。

在他还差一步爬上顶的时候,一股不大却难以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解语花一个挣扎。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摇摆了一下,下一秒被拉进一个怀抱里。

解语花挣了挣自己身上的捆仙索,暗骂了一句。

 

“为什么逃票?”男人贴在他耳边说,疾驰的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要把他耳膜穿破了。男人用一只手捂着他的耳朵。

解语花想了想:“你画的符没用,现在他们都用电子票。”

人类真是神奇。

黑瞎子看起来恍然大悟。地铁开得很快,他绕了两圈捆妖绳:“抓紧了。”

解语花对自己被困在一个怀抱中的姿势非常不满,他试图测试捆妖绳的质量。得出结果是这并不是一条假冒伪劣的批发货。所以他选择了保存实力。

“我有点方。”他想。自己刚刚接任九门的烂摊子,还为成精证操碎了心。

 

很快就要到下一站了。解语花想,他打算趁着地铁停下的时候坐到车厢里。虽然扒地铁尾很刺激,但在明亮的车厢里坐椅子显然更舒适。他活动筋骨,准备跳下去。

“帮个忙,大仙。”黑瞎子非常拉住了他:“我没钱买地铁票了。”

“……你为什么不造假币去补票?”解语花显然很不解。

“这样不好吧。”黑瞎子痛心疾首:“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应当行使的义务。”

“……”

 

他们趁着到站翻身下来,当着目瞪口呆的乘客的面,堂而皇之、大摇大摆从地铁尾端走进了车厢。

“能借我五块钱吗。”黑瞎子问。

解语花是个很大方的人,虽然目前是个面临经济危机的富二代,但本质上还是个富二代。于是他掏出钱包,看了眼,只有十块,拍过去:“不用找了。”

“谢谢。”黑瞎子说:“有机会还给你。”

    应该也许可能估计大概没有机会了。对方可是他玩忽职守的活证明啊。

解语花不答,问:“您能把墨镜拿下来我瞅瞅么?”

他讲话时眉目流转,很难让人拒绝。黑瞎子笑嘻嘻地摘下来——

 

“阿嚏!”

“……”

几秒清明。

 

黑瞎子收起了自己的迷魂花粉,很奇怪这个小鼻烟壶怎么拿在手上;解语花揉了揉鼻子,刚刚好像打了个喷嚏。然后地铁这么空,为什么要和这个人站在一起?

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分离到地铁两头。地铁呜呜呜呜,开动了。

 

01 公务人员不许贪污

 

黑瞎子是个公务员。

这年头公务员不好当,尤其是驱魔师。朝五晚九,没加班费,没社会福利保障。虽然有五险一金,不过工作太危险——他有点惆怅地摸了摸自己脸。希望自己还是风韵犹存,而非未老先衰。如果有机会傍上个富婆享受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大概也是极好的。

他今天要见的人还挺费事,最后才通过吴邪认识了。吴邪是个道长,道号关根。这些年道长也不好当,他副业是做法驱鬼,主业是看风水。

吴道长道行挺深,还出生道家世家。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发小,姓解。据说有最近的案子的线索。

黑瞎子走进茶餐厅,一个符合吴邪形容的人出现在床边。他走上前:

“解先生。”

 

“你、你、你你好。”

解子扬朝他伸出手。

 

解子扬的本职是个开造假小作坊的。比如批量制造成精证明。黑瞎子答应提供了线索就不向造假办进行举报。这个职业骗子威名远扬,还不好联系。黑瞎子找他费了挺大事。

管他呢,人妖器械查验及私造处罚办(简称“造假办”)的事又不关他的事。黑瞎子想。

“这是、是目击证人的证词。”解子扬递上一张光盘。

黑瞎子在追查的魔已经伤了太多人。不是区区几瓶迷魂花粉就能解决的。而且也太残忍了——打个喷嚏就让孕妇一家忘掉十月怀胎的苦和期待,简直是毫无人性。解子扬主业是造假贩假,副业是个情报贩子。

“好。”黑瞎子说:“我相信你,报个价吧。”

 

解子扬抖了一下:“齐队长,我哪敢找您要钱。”他说:“您帮我个忙就行。”……而且他一个江湖骗子,居然能被公务员说相信,总觉得怪怪的。

黑瞎子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解子扬人妖两界都混,而且是知名骗子,难免得罪了太多人。他有点怀疑。

“帮帮忙。找个人,啊不是,找个妖。”解子扬看上去快哭了:“我被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骗了!!”

 

黑瞎子摆出一副派出所小民警听接警的表情听完了。大概就是对方自称某个大型妖怪团伙的小头目,找他做了一千份假的成精证。结果做完跑了,没给钱。具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流散的成精许可证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多少是件值得关注的事情,毕竟成精证明的数量很大,流通进社会,危害大概不小。

不过对于真的不是他管啊,黑瞎子想。

今天很辛苦,他要下班了。

魔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从监狱跑了。具体怎么做到的还需要监狱驱魔人员多加分析。本来上面要脸,这些消息都是压下来的。可这魔动静又太大,今天偷孩子明天炸大桥,妖精协会会长已经气得住院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最近在找一个线人。已经有了点眉目。

这一忙起来,他也好久没回家看他那熊孩子了。

 

黑瞎子住在除妖办分配的房子里,两室两厅,并非独居。带着他的小徒弟,苏万。

苏万的父母是他的同事,在一次除煞过程中牺牲。他在战友弥留之际答应了一定报仇和照顾苏万,从此收了苏万做徒弟。苏万学习一般,不太好也不算差。大体还是省心。

小孩现在在驱魔学校念初二,各种意义上的中二生。黑瞎子觉得心很累。

黑瞎子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家里和他走的时候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师父:

您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徒弟我就快饿死了。

为了尊严,我离家出走了;为了生存,我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谢谢您的养育之恩,有缘再见。

您的徒弟:苏万

黑瞎子抽了抽嘴角。

 

半小时后,苏万被黑瞎子从学校拎了回来。

“师父您不能这么暴力。”苏万看他师父把他从捆妖绳拆下来,扔在地上,自己转身去厨房做饭:“您这么暴力,哪有女人看得上你?没有师娘我就是单亲人家的小孩。”

“好办。”黑瞎子叼着烟,开始给他做晚饭:“我找个狐狸精给你当师娘好不?”

那边苏万还在嘤嘤嘤,这边听了,转转眼睛。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离家出走的,在家写作业有点无聊。前天发了张试卷要家长签字,黑瞎子不在家,他没签字。被那个班主任骂了一顿。

班主任是个中年寂寞的老妇女,这两天对苏万一直没有好脸色。直到刚刚看到登门拜访的黑瞎子,笑得菊残犹有傲霜枝,表示一定照顾好苏万,请苏万把学校当成第二个家。请家长放心。

 

他的实践及应用得了C,实在有点难看的分数。刚刚在学校,黑瞎子看着他的成绩单,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苏万心里直发毛,各种暗示他师父往下看:他的除妖设备设计以及除妖原理是A++。

要是有个师娘就好了——他一万零一次祈祷能有个天仙姐姐收了他师父这个才活了二十多年就成精了的大妖怪。

 

“这几天别大出门。”两个人面对面吃饭。黑瞎子吹了吹面,说:“外面有点危险。”

“寂寞,是可以吃人的。”苏万对着面,悠悠地开口:“还有什么比孤独更危险呢?”

“重刑犯监狱跑了一个。”黑瞎子无所谓地说:“你要不怕就出门跟寂寞作伴吧。”

 

苏万犹豫了数秒,发现自己居然贪生怕死,很可耻,很没有原则。

 

两个人吃了面,苏万洗完澡回去写作业。黑瞎子回房间,打开了视频。

右下角的时间是十分二十四秒,育婴室的小护士转身去拿药剂。几秒后,十分三十秒,她转过身。大惊失色打开保温箱的盖子。

她惊慌失措地去按紧急呼救的按钮,半分钟后,几个医务人员跑了进来。他看到小护士哭着辩解,通过唇形判断她说的话:真的是一眨眼,转身就不见了。

而视频上,裹着婴儿的襁褓只是稍微动一下,再仔细一看。裹得满满当当的包裹就空了。

人类世界的警方人员判定是有人对监控设备做了手脚,大力排查未果后,猜测是伪装成混了出去。医院鱼龙混杂,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大海捞针了三天,束手无策。

黑瞎子点了支烟,反复地看这段视频:就算监控可以做手脚,小护士的经历也并不是假的。可怜的实习生已经因为被怀疑里应外合,被警方列为重点嫌疑人监控了。

然而很快,类似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发生。不仅北京,还发展到了周边的京津唐地区……

最大的可能,就是刚从监狱跑出去的那个……黑瞎子想。时间紧迫。多放任他一天,就更危险一天。

还有那一千张成精许可证,又是什么阴谋吗?

 

02 总裁大人不许拖薪

 

解语花在一家戏园子里听戏。

他端着茶盏,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清茶。

坐在面前的是个胖子,正在不停用手帕擦着身上的汗。解语花看上去并不着急,听着台上咿呀婉转的调子,还敲手指跟着和拍子。

“九爷!”胖子突然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九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一家老小啊!!”

解语花放下茶盏,勾起嘴角:“不敢当,朱少连我的主意都敢打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胖子把头砰砰砰磕得震天响。这位朱少是帝都边上一个猪精,看上了解家一块风水宝地,带着一干手下抢了。虽然看上去像个四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人,却要尊年轻的小九爷一声“九千岁”。

 

九千岁大人有大量,胖子却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坐回去了。

“大人实在是有所不知。”胖子摇头,擦了擦眼角一滴泪:“小人本来在养殖场附近占山为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抢地盘抢到您的头上。”

解语花抬抬眼,不做声。

“养殖场的场主卖注水猪肉,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好多兄弟因为瘦肉精中毒也离我们而去……”

这位朱老板浑身肥膘,一哭起来,一层层肥肉都在颤。

 

解语花不说话,等他擤了个大鼻子,问他:“今后什么打算?”

朱老板猛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去。”

解语花招招手,旁边一个小甲上来,附耳说了几句。解语花点点头,把他招呼下去,看着朱老板:“你家原本的乡下已经改成了大型农家乐娱乐场。”

朱老板一屁股瘫软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解语花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业下,京城东边还有一块地盘。你门下四千多兄弟,如果跟了我解家,至少不用风餐露宿,打打杀杀。”

朱老板立马给他跪下了。他一个小小的猪妖,成精到现在不过三百来年。哪是这妖精九千岁的对手?人家不计前嫌,还给分了块山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恩情。

妖精的尊卑是非常有讲究的。

解语花摆摆手,朱老板千恩万谢地下去了。他伸手松了松脖上的领带。站起来,旁边小甲立马凑上去:大王!

“不要叫我大王。”解语花皱皱眉头:“叫我……”

“女王大人!”

“你不要老拿着人类的ipad。”解语花说:“我要没收。”

“别呀大王!”小甲哭着喊:“头可断!wifi不能断!”

 

小甲跟着解语花,在外面,要叫“董事长”,“解董。解子扬那事儿……”

“嗯?”解语花想了想:“他拿一堆假东西卖给我,我干嘛付给他钱?我不告他诈骗就不错了。”

小甲无语,您本来不就是冲着那是假的才买的吗!

他家董事长有时就是这么不讲理,看着解语花眨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眼间,那调皮的神情又不见了,恢复了一张酷帅狂霸拽的总裁脸。

“瞎说。我解家从来不参与制假贩假。”总裁说着,冷冰冰地走掉了。

 

吴邪正在算卦。

他卜了很久才算出这个良辰吉日,是个算卦的好时机。吴道长掐掐手指,念念有词。半晌,突然睁眼,飞出一张黄符!

“小三爷!”

一个瘦成猴儿似的小弟砰地打开门,吴邪手上一惊,黄符窜出,啪地一声直冲对方面门!

瘦猴儿翻着眼珠盯自己脑门上的黄符,两秒后,哐叽倒地。

 

吴邪勃然大怒:不是说了我施法的时候别进来吗!

他小弟奄奄一息地说:我怎么知道您是正经施法还是招摇撞骗?

 

吴邪摆摆手,小弟趴着在他边上一坐:“解家少爷的口信。”

吴老板喝了一口黄符冲的水。他两个发小都姓解。一个发小解子扬,是个纸精。能把脑子里的东西变到纸上再点活,还给起了个特别叼的名字叫“物质化”。

另一个是他远房亲戚。九千岁小九爷,这几年家大业大,混得风生水起。

吴邪的地盘原本在杭州,近一百年他游山玩水,听说人类都爱“北漂”,挤破头驻扎北上广。于是掐指一算,脸色大变。拖家带口来了帝都。

 

吴邪打开一只小木鸟,木鸟停在他肩上。叽叽喳喳说了什么,他眼色微沉,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复了几句。

“皮包。”他安排边上的人:“托你点事,你去查查镇妖监狱跑出来那个的背景。”

“啥!?”皮包喷出一口水:“镇妖监狱还能跑出妖呐?”

 

“镇妖监狱”是个统称,水鬼镇井,土鬼镇塔,妖怪镇动物园。驱魔协会大部分职务都是驱魔师担任,只有监狱。每个刑犯的监狱都是百年刑期,只有妖精才有这么长工作时间。凡人还要交接班。到了六十五岁还要退休。

吴邪点点头:“事不宜迟。小花信上说得很模糊,驱魔协会把这事儿压得很死。”

皮包点点头,变成了个猴子从窗户外蹿出了。吴邪起身收拾他那一地狼藉,转念又一想。这皮包做事儿毛手毛脚,根本不是常人思路(人家本来就不是人啊),这一去,不会闯出什么事情吧?

 

皮包起身觉得自己很懂。

他是建国后才偷偷摸摸成精的,难免遭到排挤。被道上那位有名的吴三爷捡到了。吴三爷看他身手不错,又通人性,收在了麾下。

“通人性”这件事,其实挺难的。猴精狗精天赋异禀,有的妖怪却不行。变成人类四不像,要么虽然人模狗样,但是不解人意。

有蛇蝎妖怪恶意揣度,也有白兔灵鸟报以轻心——人类都是很奇怪的动物。

 

皮包自幼学习《社会与法》,从小熟读《法律讲堂》,曾在新华书店白看过《今日说法十年经典案例集萃》,觉得自己是很懂人类社会的生活方式的。

他坐在这个脏兮兮的中学生面前,认真地想。

 

苏万已经要跪了。

他回忆自己那本《九年义务教育课本 中学驱魔基本原理》中《妖的判断及辨别》一章学习的内容,面前这个尖嘴猴腮抓耳挠腮的是个猴精。他叹气,唉,六小龄童老师,您不怕后继无人啦。

猴精旋磨着,不知在想啥。

苏万呜呜呜地喊着,他嘴里塞着一块毛巾。其实他想说:你要绑架,现在该给我监护人打电话了。

“哎,小孩儿。”半晌,猴精开口:“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

苏万呜咽着,猴精往他绑起来的手里塞了只笔:“写!”

苏万写:1234567

猴精嗤之以鼻,夺过纸,输密码,输完,拍案而起:“尼玛!不对!”

苏万还在呜呜呜,猴精一把扯过嘴里的毛巾,大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屁眼子!”

“我没写完!”苏万忙吸了几口气:“密码是一百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七的十六进制的反向推导!!!”

猴精听得眼都直了:“卧槽!这谁定的密码!神经病啊!!!”

苏万说:“我师父啊。”

猴精说:“你师父?嗯?”

半晌:“卧槽,我本来是要绑架你向你师父威胁的,忘了!!!”

 

黑瞎子是在出警路上接到他倒霉徒弟的求救的。一家老夫妇的猫失踪了,向人类社会的警察报案。警察当然不管这事儿。然而一个闲的蛋疼的驱魔师却顺藤摸瓜,发现了在我国四处残害无辜宠物的欧美吸血鬼,流窜作案多年,已经由亚洲驱魔协会移交给欧美驱魔协会。

追查吸血鬼是很累很累的。

这吸血鬼是个白人大哥,身高有一米九八,趴在一米八五的黑瞎子身上,哇哇大哭。

黑瞎子:……。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听完猴精“你徒弟在我手上快用你的情报来取他的狗命”的威胁,说:“你把话筒交给我徒弟,我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苏万哭唧唧地接过了听筒。

只听黑瞎子用一种“还没死啊那我就放心了”的欣慰语气说:“徒弟,为师今天很累了。需要去酒吧坐美人怀,你自己搞定吧。”就挂掉了电话。

猴精惊呆了,只见苏万扔了电话,噌地站起来,身上的绳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我告诉你我师父的捆仙索都困不住我!!!小小猴精纳命来!!!”

 

风水轮流转。

此刻皮包被苏万拿捆仙索捆着(他师父那条祖传的山寨版,他自己研究了十个月造出来的),气汹汹地说:“说!是谁把你派来的!”

皮包一咬牙:“我宁死也不背叛组织!!!”

苏万做出一副电视剧里正宫娘娘的嘴脸,说:“好,不说是吧,你等着!”

说着,就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皮包心下不安:“你干嘛?”

苏万:“念紧箍咒!”

 

解语花今天很累了。

他把四处流窜的猪妖抓到,和他谈了个鸿门宴。又听说了北京城最近的动荡,向吴邪发出了消息。还有那个对他念念不忘(……)的解子扬。

以及手下上万的小弟,还想拖家带口在建国后成精呢!

今天的董事长,也要日理万机啊。

一定要犒劳一下自己。这么想着,他打算到酒吧里,看看有没有艳可以猎。

 

03 不明物体不许妄动

 

黑瞎子是来做正事的。

嗯,他才不是那种假公济私、装模作样、人面兽心,借着查案的借口出入色情场所(……)的人。

他一般都是来约顺便查案的。

 

帝都其实有很多这样黑白灰混杂的地方。这里地处龙脉,又是环山绕水的风水宝地。成了精的妖精不可计数。

解家旗下就有很多这样的产业。在人界大喇喇开着,名曰高级会所进出会员制,其实都是各路太岁前来消遣的。

二十一世纪,牛鬼蛇神也要新紧跟时尚。

这家是很底层一家酒吧,像道士、阴阳师,开了天眼的,有麒麟血的,都能进去。鱼龙混杂。有人就好这一口——高级会所几百年就那么几个大妖怪,有什么意思啊!

黑瞎子坐在吧台边上。

酒吧里男男女女,今天周末,人还不少。

黑瞎子拿出个窃听器,随手按在一个黄鼠狼精身上。

……这些妖怪对人类的电子器械往往毫无知觉,于是黑瞎子大喇喇听着。

 

天津那边地界开始乱了,似乎是什么大头目垮台了。

东边的地盘分给了本来这里一个山大王,被九爷招安了。

镇妖监狱……

 

黑瞎子刚要听,两个大笑着的男人勾肩搭背走过去,盖住了信号。

路遇基佬,出师不利。

他想着。黄鼠狼精勾搭上了猎物,已经要走了。

 

这个黄鼠狼精是附近有名的交际花儿。人称黄小姐。虽然黄鼠狼这生物,人听着没什么好感。但对于妖来说都挺正常。黄小姐干净漂亮无异味,不知道用的哪种除汗露反正没有狐臭。是很多人倾慕的对象。而她也来者不拒。

睡的多了,八卦也多。

今天黄小姐的目标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不大,可能刚过二十。脸上带笑眼里含水,微微低头听着黄小姐讲话。

还很礼貌地帮黄小姐掀开的裙子拉好,盖住大腿怕她着凉。

黑瞎子打了个响指,叫waiter给那边桌送杯酒。Waiter想都不想往挤出马里亚纳海沟的那位小姐那走去,黑瞎子拉住他。不是给那位。

是给这位。

旁边的粉衬衫适时看过来,黑瞎子端起酒杯,高深莫测地呷了一口。

解语花坐在黄小姐对面,黄大仙不愧是大仙,特别能侃。掩着嘴呵呵呵,解语花听得不耐烦了。

对面那桌是个人类,或许是个驱魔师。解语花想。

对面的人类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走了过来。没看解语花,倒是径直走向了黄小姐。

 

喋喋不休的黄大仙看了他一眼,欣喜得小鹿乱撞。两男争夺一女的戏码终于让她等到了!她前半生都在乡下跳大神,后来被村委会铲除封建迷信赶了出去。一边是年轻漂亮的小白脸,另一边是英俊风流的墨镜男。黄小姐鼻子凑上嗅了嗅,好像还是个人类。

这地方妖精不稀有,人类才稀有。不仅稀有,而且抢手——不怕妖怪的人类,危险的动物谁不喜欢?都是身手好或有点本事的。白娘子爱上许仙,七仙女下凡董永。就算是妖精,也是会期待和肉体凡胎来一段倾界之恋的。

俩边都舍不得放下,那就两边都不得罪好了。黄小姐这样想着,勾起翘臀扭起杨柳腰,凑上了二位。如果黄大仙现在有尾巴,多半要翘上天了。

 

啪。

一本小册子拍在了她的脸上。

“你好。”

黑瞎子说。

我是妖精协会除妖刑警大队大队长,我姓齐。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刑事案件有关,需要你配合调查。

黄大仙看着这FBI警官一样的台词,震惊了。

“还有你,解先生。”黑瞎子说:“最好也跟我们走一趟。”

解语花毫不畏惧地抬眼,两眸子亮得惊心动魄。勾勾唇角问:“我什么罪名?”

“非法经营组织聚众卖淫。”黑瞎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抓黄大仙是真的。黄大仙曾是道上一老大的情妇,后来那老大宁死不从,被驱魔协会的狙击手击毙了(这段是也黑瞎子胡扯的)。黄小姐曾经帮他窝藏赃款,把那好几颗夜明珠藏胸罩里。

但他是真对解语花有点好奇。既然对解语花有点好奇,那么不做点什么就不是他的作风。他刚刚暗中观察,解语花进来,门口门房小弟都不认识他,经理却大惊着亲自迎了上来。这位多半就是幕后老板。传说中的小九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帝都这地盘以前是那位红二爷的,红二爷病逝,一盘散沙要争夺地盘。湘地的九爷却单枪匹马杀了进来。带着红二爷亲笔手谕,身份是关门弟子。

一群妖魔鬼怪自然是不服他。人妖协会也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而没过几年,竟然生意兴隆日灌百金。全被规整得服服帖帖。

这次大动作,九门作为妖界之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强龙难压低头蛇。九门在妖届就是标准的地头蛇,按讲上门,是要先塞红包拜了求的。然而初次见面就是捉奸,实在有点尴尬。黑瞎子反省自己是不是给对方留下了太不好的印象。

这小九爷,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也才二十岁,甚至还更小。

黑瞎子从屁股兜儿后面摸出手铐,啪地套在小九爷手腕上,跟自己铐一起。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黄大仙,仿佛没弄明白她为什么在这里。

黄小姐:……。

 

解语花还是那种明晃晃的笑,七分调侃三分故作恭敬地道:“齐警官,有失远迎,多多担待。”

这个人类很高,肩膀很宽。浑身上下是人间烟火的气。摘了墨镜,眼窝很深鼻梁很高。正戴笑着看着他。

他舔舔嘴唇,眼睛好看得惊心动魄。然后抽出手腕,翻过手,把那空落落得手铐往齐警官鼻子上一磕。砸得他眼冒金星,转身对着调酒师,指着黄大仙说:她以后不许来了。

敢摸小爷大腿。

随即转过身看着黑瞎子,眯起眼盯了半晌,开口道:这个给我带回去。

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儿蹿出数十位保镖,黑压压站一堆。

黑瞎子也不挣扎,嘿嘿嘿在那笑。他对这小九爷,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位身上哪是什么妖精大王的味,分明是一股子仙味!

 

04 高速公路不许飙车

 

苏万觉得自己要成精了。

一想到自己少年有为,以区区一己之力控制了有五百年道行的猴精。觉得自己简直前途无量。

国之栋梁!少年英雄!

他趴在地上喘气。猴精终于消停了,眼上挂着乌眼圈。苏万随手抽了两张抽纸,揪成小球球塞进鼻孔堵鼻血。气喘吁吁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V。

还没摆完,沙发上的电话响了。苏万摊着爬过去,只听对面一个冷冷的声音说:“请问是苏万同学吗?”

苏万心下不安,应了一声。

哦。那边的霸道总裁淡淡地说:你师父在我手上,拿皮包来换吧。

(镜头,转场。此处应有烟灰坠落)

 

半小时后,苏万嘤嘤嘤地带着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降服的猴精感到了接头地点。地点就是那家酒吧,他那可怜的师父就关在地下室里。

我还是未成年人!苏万内心嘶吼:我是纯洁的!清白的!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呢!!

说来也是,吴邪左等右等不见皮包回来。于是又两眼一翻,十指耸动,念念有词,卜了一卦。卦毕,大呼:糟!

刚好那边解语花打电话来:嗯?吴邪?你说的驱魔师是不是这个?

于是,就有了开头用黑瞎子换皮包的戏码。当然皮包的价值其实并不抵黑瞎子,所以他们还要情报。然而苏万并没有什么情报。于是他就被丢进了地下室里。

 

苏万爬着爬着,这好像是个酒窖。一股成年木桶和微醺的酒香味。他找到了他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万说:“师父我不会抛下你的。”

“好的儿子。”黑瞎子回答,好像并无大碍:“找到了么?”

他被半武力胁迫半威胁压制送进来的,身上也没带东西。刚刚苏万进来飞快地勘察了一番,附在他师父耳边喋喋不休了几句。黑瞎子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解语花坐在书房想事情。右手捏着钢笔在纸上写着画着。

镇妖监狱(A),医院婴儿连环失踪案件(B)。

一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而且他的直觉觉得,这两件不是因果关系。

是并列关系。

 

他很遗憾自己不会夜观天象。北京这几天气象有变,很可能是要发生什么。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才是。

盯上黑瞎子其实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人很有名,为人处世都很有一套风格。只是,实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其实解语花也有黑瞎子没有的消息。就在黄大仙手上。黄小姐傍上的上一只大款是个雉鸡精,极有手段。这人不仅是黑道的,还在人类社会混了个一官半职。一定是有更高的人授意的。只是不知道上面的人是人是鬼。

季先生隐瞒地很好,以至于人类社会和妖怪社会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死在贪污受贿上。人类社会要抓捕他,抓他去坐牢。谁知他居然在逃亡路上,在一家宾馆里自杀了。人类警方结了案,也调查过这只黄小姐。却没抓到证据,只得放了。

可既然季先生是妖,这事儿就太蹊跷了——被人类抓去坐牢,顶多十年八年就放出来了。一只几百岁的妖,还怕这几年么?

这中间一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解语花想。

他一定得弄明白。帝都这片是他的地界,都踩到他头上了,那就是真,“太岁”头上动土了。

解语花眯起眼,勾勾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怀好意的弧度。

 

当天夜里黑瞎子和苏万跑了。

解语花根本没费心思追。他知道这人关不住的,就是想吓唬他一下。他知道黑瞎子也在查这事儿,暗示对方别招惹他。解语花不是那么好惹的。

小乙惊慌失措地喊:不好啦!!大王!!!那俩人类跑啦!!!

解语花低头不言语,心说,跑吧跑吧。

喘了半天,用极为浮夸的演技继续喊:把底下那黄小姐也带走啦!!!

解语花“啪”地合上了手上的书。

他是真惊到了。黑瞎子和苏万他根本没怎么关,反正塞哪都得跑。黄小姐则是软硬兼施,软禁起来的。他还打算明天一早去问她!现在太晚,孤男寡女总是不好。解家人可是很正派的。

 

黑瞎子在街道上飞驰着。

他戴着防风镜,后面坐着苏万,中间夹着黄小姐。

要说黄小姐为什么这么好劫持,也是因为她是半自愿的。一大家人和两个人,她还是觉得后者看上去安全些。尤其是身份,对方可是驱魔师。不敢把她怎么样,如果她受一点伤,就可以去妖权保护组织举报他,或者拍照发微博,说他严刑逼供,惨无人道,钓鱼执法!

不过这个嘛,倒是挺拉风的。黄小姐不客气地对黑瞎子上下其手,摸摸宽腰又搂搂腹肌。后面那个小男孩嫩了点。不过她也不老嘛!——她才三百岁,还是个小女孩!

唯一的正常人苏万只觉得非常丢人,这辆车是他师父自己改造的电驴。他就开着这个电驴来酒吧约炮,啊不是,查案?

哪家狐狸精看上你我就去吴道长道观烧高香去。

苏万不知道黄小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是觉得自己很亏。

最近的事情挂在他心头,重重地,挥之不去。黑瞎子表面把他当小屁孩,其实相当尊重他。什么都会跟他说。他就算执行任务时,也不会对苏万说你还小,外面危险,你别跟着。苏万爱跟就跟,只要不拖他后腿他就很满意。

这次的事情,一定和他父母有关。苏万眼色微沉。黑瞎子一定会等线索齐全,一项项列在自己面前的。

面前的黄小姐,一定就是其中之一。他想。

后面的警笛声打破了他的沉思,苏万回过头,大惊失色:师父!我们被跟踪了!

哎徒弟!他师父特不靠谱地回答:我们还被逼停了!!

面前两辆警用摩托,盖帽儿打量三人儿:超速?超载?违章驾驶?

 

黑瞎子特委屈地坐在派出所接受调查。他私自改装车辆、违章驾驶、超载、超速,被交警叔叔抓了,居然还查出他喝了酒(在酒吧地窖喝的),要扣他小本本。

黑瞎子根本没带小本本!他的那些东西全被解家搜身的时候扣下了。

警察同志很严厉地敲桌子:老实交代,单位?住址?你是不是根本无证驾驶!

黑瞎子说我有的,我让我家属送来。

警察同志要他给家属打电话,黑瞎子心想,他根本不知道解语花的电话!

黑瞎子心塞地想,这要是上报单位,他今年年终奖就算完了。苏万那个破成绩,他还想攒钱给苏万交赞助费,送他去重点高中择校录取呢!

他那个不争气地徒弟突然用胳膊肘捣他:哎师父,要是有紫霞仙子骑着七彩祥云来救你,你会不会爱上他?

黑瞎子呵呵:我嫁给她都行!

 

苏万眼睛亮了,朝拘留室外面努努嘴。他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小九爷,言笑晏晏地和警察同志讲着话。

05 好好说话不许色诱

 

苏万一个人回了家。

解董拘禁了师父。苏万想了半天,从头到尾。没想出解董扣留他的目的。

……不会是囚禁了做性奴吧。

一阵阴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此刻另一边:

“你跑啊,叫你跑。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解语花抽了抽鞭子,恶狠狠地说。

黄小姐从睡梦中惊醒了。哀怨地想。就算是真的鬼畜霸道总裁也好,这根本不爱搭理他,该不会是冷感吧?

黄小姐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解董点了根莫名其妙的蜡。

 

解语花嘬了口茶,看黑瞎子没动。问:“吃了没?”

黑瞎子不回答,欠了欠身子,前倾看着他:“九爷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不用这么多有的没的。”

解语花看着他,他便也大大方方地看回去。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几秒,解语花坦诚地说:“黑爷,您在妖界也是蛮有名气的。”

黑瞎子谦虚地点点头,笑得特别欠揍。

解语花心想不过是学了人界一句客套话,一般人类不都是回复“不敢不敢”“过奖过奖”的吗?

“我就说一句,别挡害。这件事是我们妖界的事情,你怎么查都没用的。”

黑瞎子却笑了:“既然知道我做的事情没用,花爷又何必介怀呢。”

解语花被他梗了一下,并不想承认自己芥蒂这人。低头不知道想什么,听黑瞎子说:“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一切都是对它的铺垫。或许是某个大人物的回归,或许又是你们妖界一次大的变动。但是这些事既然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就没有看不见的道理。”

黑瞎子想,不管它是妖是魔,或是煞。一定是没有真身、没有实体的。大概在很久以前受过重创。而它又极富盛名,能让如此多拥趸前来支持它。

所以,它一定和九门有关。

或许是九门的人,或许与九门有怨。而它的回归,也必会给九门带来重震。

他看着解语花,又淡淡开了口:“道理是这样,不过咱俩两条道上这么多年。您第一次这么处处给我使绊,我还是挺好奇的。”

“你查不下去的。”解语花说:“驱魔师不止你一个,那些雄心壮志不知好歹的小子还行,你既然觉察到了,为什么不即使收手呢。”他望着黑瞎子:“你应该不是替天行道的人吧?”

“为什么不是呢。”黑瞎子诚恳地说:“我可是公务员。”

……。

 

“的确,我有自己个人的恩怨。这件事我无法束手旁观。”黑瞎子伸出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您想知道医院世间的具体情报。我可以给,相对应的,您也要给我想要的东西。”

解语花不做声权衡利弊,半晌回到:“你要什么?”

“监狱里跑出的那个只是当年的替死鬼,我需要知道幕后的黑手是谁。”

“你觉得我知道?”

黑瞎子浅笑着不说话。

“我的确知道。”解语花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但我不告诉你。”

 

黑瞎子笑了:“那这笔生意我们就黄。”

“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

“真没劲。”小九爷站了起来,“私人的交情呢?”

他走到他面前,黑瞎子躬身坐着,平视只能看到他两条腿在西装裤下晃荡。

解语花弯下腰,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来。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站着的人先垂下了脸。

半分钟后,解语花猛地推开他。

 

“你什么人?”他的语气压制着狠厉。

“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黑瞎子说:“大概意志坚定了点。”

解语花偏过头咬着下唇。他刚刚拼命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就是想趁黑瞎子脑子混乱的时候,窥探他的思想。这招纵然不是百试百灵,但对一个凡人,解语花自觉没多大压力。谁知道这人太奇怪了,脑子里一片漆黑。反倒是解语花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再分开时已经多了一层薄汗。

“花爷。”黑瞎子笑嘻嘻地说:“九尾灵狐名不虚传,身子很软呐。”

他的一只手刚刚趁机摸上了他的腰。

解语花毫不客气地回击,差点把那只咸猪手捏断了。

黑瞎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他很想扶额,抵抗解语花的精神攻击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他心无杂念屏蔽入侵很容易,但好歹那也是只正儿八经的狐狸精啊!

两眼含情往他眼底一望,任凭谁那一瞬都要变身商纣王。

上古灵兽位列仙班后排了位。如今老的老死的死,第九位传给了小九爷。如今绝大多数灵兽只闻其名。黑瞎子想,如果是苏万这种功力不深的,大概也不会想到,妖精大王是个仙狐。

解语花阴谋没有得逞,气呼呼地把他赶走了。独自在房间里生闷气,还勒令把他扔进地下室泄愤。

 

黑瞎子独自坐着。

他的确是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了。有的事如果不想想,他可以几年不去想它。然而再翻出,又是清清楚楚的场景。

整整十年了,那时候苏万才四岁。他的父亲是个表面文弱的技术人员,驱魔水平在行业内算很低级。如果按企业制度的业绩制,大概每个月只能拿到底薪。

苏先生死的很惨。

他前半生平平淡淡碌碌无为,但是有幸福的家庭和为之奋斗的理想。而这一切都完了。黑瞎子隐隐约约觉得这位设计天才死前一直在秘密做什么事情。而他藏得太好,即使黑瞎子最后接手了他的遗产(和儿子),也没有丝毫头绪。

他死前反复求他保护自己的妻子孩子。黑瞎子没有告诉他,在那之前,他的妻子已经当场牺牲。看他点了头他才方心,阖眼归了魂。

黑瞎子给他报了仇。那魔真身全身皮肤红里头黑,大耳朵长胳膊,面目阴沉。黑瞎子抓他的时候也重伤了他。

杀害苏先生夫妇的魔是“罔象”。罔象是水鬼,入狱后被拘禁在了新疆火焰山。是极热极干的地方。

罔象伪装小孩子,会在河边呜呜呜地哭,骗大人背自己过河。待人到了河心便会沉进水底,再被罔象掐死吃掉。手段极为残忍——苏先生死时被剖开腹部,五脏六腑都快能看见了。

 

苏万想师父晚上大概不会回来了。他独自洗了澡,把要家长签字的作业自己签好。准备去睡觉。却听到门外有哭声。

他透过猫眼踮起脚,只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门外,脏兮兮,哭着。

 

06 家里没人不许开门

 

解语花看到黄小姐哭就烦。他一向很尊重女性。如果是个长相讨喜的妹子流下两行清泪,或许还能让他有点动容。然而黄小姐哭得快喘不过气,脸上的睫毛膏化的都快结一起了,哭得脸上两道黑乎乎的,白花花的胸脯直抖,实在没法让人怜香惜玉。

“好了,我就问你点问题。”解语花叹口气,“别哭了。”

黄小姐扭着腰,坐了回去。

“你和季先生……”他刚开口,黄小姐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嚎啕又开始了,哭得梨花带雨,哭得解语花折了两百年妖寿。

“对不起。”他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

“呜呜呜呜呜谁哭那个死鬼我在哭我的青春呜呜呜呜呜……”

……。

解语花放弃了和对方精神交流的想法,黄小姐马上都要哭晕过去了,他的脑子一定会爆掉。解语花随手拿了本古董图鉴翻起来,对黄小姐的哭声置若罔闻。直到他把自己幼年时代所有日用品都看完了,黄小姐终于不哭了。

“解先生。”她吸吸鼻子,解语花示意了小乙放了一盒新的纸巾,招手让他退下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您给我什么呢?金钱?名利?身份?”

“安全。”解语花看着她说。

“安全……”黄小姐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我相信您,但您能保我几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而我的寿命可是有五百年呐……”

“你不信我,你信黑瞎子?”解语花被她气笑了,“他是个活不过一百年的人类。”

“所以他可以用余生护我,您不行。”黄小姐叹了口气,“我不信现实了,我只信梦。”

黄小姐抹了抹泪:“我告诉您,但我先说明。我也会告诉黑瞎子。你们两边我都不得罪。”

“你已经得罪了。”解语花敲敲桌子,“你告诉我是因为你怕我,告诉他是因为你信任……一个人类?”

“噗嗤。”黄小姐破涕为笑,“所以您现在是吃醋了?”

她促狭起来有一种天真,像极了个十几岁的普通少女。而转眼,她的眼神又被那种荒凉填满了。

 

“我和老季……我不知道有没有爱,他告诉我的很少。他在人类社会当官,我曾经问他为什么?我原以为是为了钱。而他不爱花钱,赚了什么,贪了什么,都要换成东西,往家里囤。他被抓的时候,放在我这边的东西全被驱魔协会抢走了。没想到吧?”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驱魔协会抢了我的东西,我却还是选择相信一个驱魔师?”

黄小姐垂下眼:“驱魔协会拿了我的东西,藏得很好。所以我没有被人类抓去坐牢,他们没有证据,最后相信了我一无所知……

“有天夜里,我陪老季睡觉。他做噩梦,哭着说:别逼我,别逼我啊……我就问他?老季,谁逼你?他说: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黄小姐眼圈红了。他是真的爱这个男人么?不知道。他小气、胆小、自鸣得意。他是鸡,她是黄鼠狼。他却真的爱她。

“是有人逼他自杀的,是吗?”

“我不知道。”黄小姐轻轻摇头:“但我知道,他不想在人类那做官,有人逼他。这……一定比死还可怕。他早知道有人要他死。”

解语花知道她有所隐瞒,他甚至可以看到黄小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呼啸而过。

“是一个东西,有人要他保护一个东西。很重要。”黄小姐咬咬牙,终于说出来:“但我觉得他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有人要他活着守这个秘密,那他便活着;现在要他死,他便死了……”

“是九门的东西么?”解语花问。

“不是。我可以确定不是。”黄小姐说,“我曾经要他去求九门的庇护。如果是九门的东西,九门会帮我们的。”她泪眼朦胧地抬头:“你会么?”

“得看是什么东西。”解语花实话实说,“如果真的很重要,我想会的。”

“那就好。”黄小姐点点头,“那就好……”

她又沉默了很久,才接着说:

“他说不是九门的东西,这个东西比九门还大。我说比九门加起来还大么?他苦笑着摇头。他说我不能再知道更多了,知道再多,我便也得死。死他一个就够了。但知道这些,或许有天可以保命。”

“季金不知道那个东西具体在哪里,却知道它是什么?”

“我觉得……”黄小姐吸吸鼻子,“他们没有告诉他,但是他隐约猜到了。他知道以后,很怕。甚至想带我跑,可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老季没有什么本事,他们为什么选他?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你想告诉黑瞎子,是因为你怕他有危险。为什么?”解语花突然有点好奇,他想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我……”黄小姐咬住下唇:“我不知道,女人的直觉吧,我觉得他能帮我。”

解语花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皱巴巴,头发也乱了。却很坚定地抬头看着解语花:

“如果早个两百年……”她眼睛在哭,嘴巴却在笑,“早个两百年遇到你,我一定会对你动心的。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苏万掩上猫眼。

“大哥哥,大哥哥。”门口的小孩哭道,“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帮帮我好么?我好饿。”

苏万笑了:“几天?”

“三……”小孩儿似乎想了一下,“四天了。”

是啊,四天了。你从镇妖监狱跑出来,也应该是四天了。

来不及了。他不可能等到黑瞎子回来。他迅速想了一下自己能用到的东西。然而在这只魔面前,他觉得自己贫瘠如蝼蚁。

门口的小孩儿已经不哭了。

“哎呀,真没劲。”他大声说:“现在的人类都没有同情心了,以前的人家都是夜不闭户的。这是什么?好硬。”他的爪子划上了家里的防盗门,发出刺啦的声音。

他的表情天真,发出的声音却非常凄厉。

“你想进来?”苏万笑了:“你自己进不来?镇妖监狱怎么对你的?真火?日日夜夜,烧了你十年?”他想起刚刚在猫眼里看到的样子,“疼么?”

“你在激我?”罔象笑了:“不疼。跟挠痒痒似的,大概没你妈妈死的时候疼。你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么?哗啦——”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她身上的骨头全碎啦。整个人就像一个破烂的麻袋似的躺在地上,还没死。呵呵呵呵呵呵呵!”他突然狰狞地笑起来:“都是你那个多管闲事的老爹!多管闲事!报应,活该!”

“所以你没有妈妈。”苏万平静地说:“你在河里待了多久?几百年?几千年?你的妈妈养不起你把你沉在河里,溺死了是不是?你在河里长大,吃死人的尸体,泡在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你又求她带你过河。一模一样沉死了她,对么?”

“你怎么知道?”罔象不笑了:“哦,是你们人类多管闲事写的什么破书吧。你也是上的那种学校?小驱魔师!你就是恶鬼!恶鬼!!”

他突然尖叫起来。其他人类是听不到的,这些声音全都灌进了苏万的耳朵里。苏万捂住耳朵,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他的捆妖锁捆不住道行这么深的魔,他需要黑瞎子的武器。没有人可以帮他了,他只有自己了。

 

黑瞎子在解宅的地下室中突然抬眼,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他奇怪于自己的反应,他现在非常非常想回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非常急切地需要得到求证。

07 出家之人不许妄言

 

     罔象的爪子划破防盗门的同时,苏万从裤腿里拔出大白狗腿。这个名字肯定是黑瞎子起的,土的不行。黑瞎子却说,这不是他起的名字,是刀自己的名。好的妖刀,是有“魂”的。而苏万这么小的人,是没法和妖刀合魂的。刀不能服气,自然镇不住刀。

苏万挥动胳膊,用尽全力劈向了门洞里那只爪子。大白狗腿的刀魂和罔象的妖魂震在了一起,罔象爪子被劈裂,尖叫着要缩回去。苏万咬牙大喊,狠狠地卡住不让它活动。罔象的血喷射在门上,溅了苏万一脸。魔的毒血是有腐蚀性的,他顿时痛得涕泗横流。大喊着砍向那只手。

魔和妖不同,魔有着极强的煞气。大白狗腿和苏万配合不起来。一时两个人都没震住这股极强的煞气,苏万觉得脑子疼得要炸开。满满都是最痛苦的回忆。

他几乎都能看到,这个魔是如何折磨他父母,最终狞笑着看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丢下苏万一个人的场景。这是杀他爸爸妈妈的仇人。苏万也分不清脸上的泪是痛的还是恨的。大白狗腿似乎感到了他的恨,突然重逾千斤,几乎提不动。

罔象就趁着这个关头抽回了手,在洞里喷出毒性极强的污水。苏万闪身躲到了衣帽架后面。他脸上胸口都起了火辣辣的水泡,又痒又疼。满头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罔象的口水。罔象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已经借着机会撕开了防盗门。苏万抓起衣帽架向它砸去,罔象接了这一下。大白狗腿感应到苏万受伤,震动起来。苏万两胳膊极麻,几乎拿不住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罔象即将逼近,他不是它的对手。

但是不可以死在罔象手上。

不可以不仅没有给爸爸妈妈报仇,还死在仇人的手上。

苏万大喊一声,抓紧大白狗腿对着罔象的脸剖去。罔象闪身却没躲过,这一刀严严实实砍进了罔象的肩膀。罔象大喊着挣扎,苏万滑不留手,没有抓住刀柄。被狠狠甩了出去。

他的手生疼,然而已经没有武器了。大白狗腿发了狠往伤口里钻,罔象想自己用手拔出来却没法抓住。苏万看呆了,这刀果然有灵性。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横插过来拔出了罔象肩上的刀,挺身在罔象腹部捅了两刀十字,迅速屈膝让它倒下。与此同时,一根一人半长的棍子横批在罔象背部。罔象坚持不住这两下,咳出一口黑血,很快把地板腐蚀出一个个黑色的坑洼。

“苏万!”

黑瞎子打断苏万愣神的功夫,迅速把大白狗腿扔到了他怀里。苏万接过刀,才发现自己浑身是伤。面前的两个人配合很默契,很快罔象就落入了下风,开始挣扎嘶喊。黑瞎子用手肘勒住它,罔象的真身虽丑,只有一米二的身高,但力气极大。黑瞎子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起来。罔象咧开嘴,解语花眼神一变,反手把它打了下来。下一秒,本该喷到黑瞎子身上的毒水就溅到了他袖子上。

腐蚀液烂了他的袖子,在手背和胳膊上留下了红色的斑点。解语花没来得及看,罔象向前一扑要压住他。解语花伸出棍子,就着刚刚黑瞎子捅出的十字伸进了它的腹腔。反手一拧,木棍就伸出四道锋利的钩爪,死死地扎进肉里。解语花毫不留情地把它往外拉。

罔象吃这一下,拼命挣扎起来。却突然不知道从哪来一把火,就着他的面烧起来。

“我操。”黑瞎子给怒了:“苏万你别作死!”

“这是我新发明的可燃性无助力燃烧弹!”苏万大喊,“不过好像烧的太大了点。”

解语花给呛了一下,居然还开得起玩笑:“三味真火?”

“不不不,就是普通的火。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乱跑起来,“这是我自己的家啊!我去灭火!!”

“小兔崽子你还知道这是自己家啊!”黑瞎子气得快背过气去了。苏万扑过楼道里的灭火器对着罔象一阵猛喷。然而黑瞎子已经没法抓住他了。罔象嘶吼着,四脚着地向外跑去。

罔象似乎受了极重的伤,留下了一地黑乎乎的血水。他身上的火已经灭了,露出黑乎乎的身体。像个烧焦的婴儿在地上凄厉地吼叫滚动。

“别追。”解语花按住黑瞎子,吹了个口哨,一只木鸟扑棱着翅膀向罔象冲了过去。

“追不上的。”他说,“你受伤了。”

这是的确的,罔象现在在房间里施展不开。到了外面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他们两个人未必能制得住这家伙。黑瞎子低头,腹部已经破烂到能看见肌理,他用手背抹了一下汗,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你不能再受伤了。”解语花皱着眉头说。

 

黑瞎子气得气都喘不匀了,苏万也知道自己闯祸。怕他师父揍他,俩爪子抱头满房间乱窜。黑瞎子真想揍他,却被解语花拉住了。

 “苏万也是。”

苏万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那个疼得要死人的水泡,立马在地上打起滚来:“哎呀我真的不知道嘛,他不是水鬼吗。”

“你用浴缸能把火龙淹死吗!”黑瞎子怒吼。

苏万掩面,心有戚戚焉。

解语花也受了点伤,倒不算什么,他的自愈能力很强。简单搭理了一下想等他自生自灭。如果他还是狐狸的本体,也会用舌头去舔舔自己的伤口。可现在他是人,多少会显得有些奇怪。他本来是化了原型来到这里的,解宅离这里很远。

为什么要救苏万呢。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听说有事,便来帮了。现在想起,或许是不想得罪这个道上有名的驱魔师,也可以借此机会有罔象的消息。罔象不可能单打独斗,他上面一定有人庇佑。才能在他越狱后给他一个容身之所。那他今天却是独自来的。

所以庇护他的人,一定不希望他来。只是罔象自己气不过,于是偷偷来的。现在它也受了伤,庇护他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么就可以借此机会,捞出背后的大鱼。

罔象本就被折了煞,现在又受了重伤。一时半会是没法兴风作浪了。如果真的要去追,也能追上。但他……解语花扫了一眼黑瞎子,没说话。

但是他想,他代表九门这么想。黑瞎子一定不是这么想的——也算了,他和黑瞎子本质还是不同的,到了这些时候,总会暴露出来。目前这个阶段,只能算是共同目标,互相利用罢了。

他走到苏万面前,看了看他的伤势。苏万伤的很重,尤其是脸上起了好几个泡。

“再不处理可能要破相。”解语花说,苏万听闻哭爹喊娘起来。

黑瞎子听着烦,踉跄着走进卧室。在地上留下一道淋漓的斑斑血迹。他从床下拖出一个医药包开始清理伤口。解语花眨眨眼,观望这个人类脱掉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黑瞎子按住伤口,血从他胸腹上流出来,往他下身滑去,甚至渗到了黑色的裤腰里。解语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生下来就是妖,所以对凡人的一切都非常好奇:情感、理智,还有……肉体。

妖对人都有种觊觎。有的妖想吃人,千求万求。有的妖想变成人,千难万难。

变成人有什么好呢。解语花想,像这个人类。受伤了用药水,他知道叫碘伏。可有什么用呢,他们妖精自己就能好。也能听见大自然的声音,找到合适的药材来。

黑瞎子用牙咬住一块纱布撕下来,他把伤口清理干净。做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习以为常了一样。解语花想,人类不都是很怕疼的吗?为什么会有人类这么不怕疼呢?人类不都是喜欢平静的生活的吗,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会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呢。

他认认真真想着,完全没有发现苏万的尴尬:师父,这个狐狸精看你看得好认真啊……

 

苏万觉得有点内心愧疚。一时房间里都没声,突然,门铃惊天动地响起来。

苏万看猫眼有了点心理阴影。被吓一跳。解语花站起来打开了可视电话。

“嘿小子,你们家看不看风水啊!”吴道长气呼呼地说:“就这么跑了也不管我!我才是你们的大恩人好吗!”

 

08 凡心是啥不许乱动

 

咳咳。

吴邪看着发小——一只活了两千岁的,有着九千年妖寿的大妖怪抱着一只十几岁的肉体凡胎,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尴尬。

“我的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事后,吴道长接受采访时这样说到。

“我胳膊疼我肚子疼我脸疼我全身都疼!”肉体凡胎打起滚来,“呜呜呜我好疼啊!”

“别嚎了。”黑瞎子嘶哑着声音说,从赤裸着上身从卧室走出来。

卧槽。吴邪捂住了眼睛:小花太牛比了,真没想到他好这口。

 

苏万恋恋不舍从他师娘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刚刚主要是被门铃吓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吴道长。吴道长穿衬衫牛仔裤的样子非常正直小清新,一点都不像个(以招摇撞骗为主业)的道长。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打妄语”吴邪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呃……”苏万尴尬了:“您不是道士吗?”

“哦。”吴邪面无表情地说:“唐宋时期尊佛抑道,装和尚装了好几百年。现在有点别不过来。”

苏万:……。

 

时间倒回到一小时前。

吴道长吃完晚饭,洗碗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洗碟精都没擦干净就掐指一算,脸色大变,急忙用最快速的方式通知了解语花。

这个最快速的方式就是……打电话。

解语花和黑瞎子先过去了,吴道长家财万贯却也舍不得打车。开着他的小金杯,却遇到了北京的晚高峰……堵路上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快。吴道长审视的眼睛看着两人,两个一个望天一个看地,一个吹口哨一个揉鼻子。

黑瞎子在家里布置的结界基本已经被罔象破坏了。他赤裸着上身,喘着气,大喇喇往地上一坐。胸前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几道伤口显得惊心动魄。

解语花伸手摸了摸,心想。哇这就是人类哦。

黑瞎子被袭了一下胸,眯起眼看着解语花。偏偏始作俑者浑然不觉,抱着非常探究的眼光思考了起来。

旁边的苏万&吴邪:尴尬,好尴尬。好想把自己当成灯泡炸掉。

解语花活了两千岁,并没有怎么接触过人类。他小时候先是被藏起来,后来被二月红收了关门弟子不为人知,苦练技艺耗尽了二月红的毕生绝学。人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他和妖打交道,和鬼打交道,也和神仙打交道。

黑瞎子不知道解语花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非常……暧昧。解语花轻轻摸他的伤口,垂着眼咬着嘴唇想事情。眉眼闪闪烁烁,似乎是心疼的。不由心里也高兴起来,很少有人这么为他关心了。刚刚肩并肩背靠背战斗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一种势均力敌,竟然是久违的满足。

旁边的苏万&吴邪:算了我还是炸掉吧。

其实那边解语花的思维已经跳跃到“人肉究竟好不好吃”这个万千妖精的毕生追求上了。

吴邪先清了清嗓子:咳咳咳。那什么,我给你们治病哈!等着!

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扒开塞子。

黑瞎子&苏万:“这什么?”

吴邪得意洋洋倒出两枚丹药:“这是本道长经过七七四十九——”

苏万:“中华丹?”

黑瞎子:“……老鼠屎?”

一旁的解语花想:中华丹又是什么东西?

 

吴邪气得差点甩门而去。好在普济众生的思想占了上风,他丢给一人一粒丹药,两个人服过后都觉得舒服了很多。处理了伤口,吴邪看解语花还在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不免扶了扶额头,上前把两个人拉开,对着解语花咬耳朵。

“你想干嘛啊。”吴道长很为发小担心:“不会被那个男狐媚子迷住了吧?”

“你说谁狐媚子?”解语花很惊讶,憋了半天却也没说出“我才是狐媚子”这句话。

“没什么。”解语花说,“毕竟他是因为我才不在家留了吴邪一个人的。如果我不及时赶到,苏万今天就没命了。”

“也是……诶等等?黑瞎子为什么在你家!?“

“嗯?不在我家,在我家地下室。”解语花心里想着事,接了一句。

“卧槽咧。”吴道长吓得拂尘都要掉了:“你真把他软禁了当成性奴啊!!!”

吴邪受到的惊吓也不小,再看到黑瞎子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黑瞎子:“……我真怕你举起拂尘打我。”

吴邪:“你还怕我么?”

黑瞎子冷笑:“我怕你举报我歧视信仰自由,公务员侵犯人权。”

 

“我在想,”解语花看着黑瞎子:“为什么罔象会挑在你不在的这天?罔象出来不是很容易的。他要挑个一击必成的日子,他确信你不会回去。”

“你的意思是你家可能有人反水?”吴邪问:“黑瞎子在你家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很多。”解语花犹豫了一下:“他……进来的时候动静挺大的。”

黑瞎子不仅不惭愧,反而嬉皮笑脸。让苏万觉得他师父很欠揍……

解语花并不愿意多说,黑瞎子也装不知道,倒是苏万没心没肺不停问:“什么人呐?见到我了吗?他知道我回来了吗?肯定知道啊!他就是冲我来的吧!是不是那个猴子精啊?他特恨我吧?我打了他耶!”

吴邪扶着额头,从包里抽出一张黄符,默念了几句。趁着苏万还在喋喋不休,啪地封上了苏万的嘴。

黑瞎子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解语花皱眉看了他一眼,立马不笑了。特别正经地在边上鼓掌,跟驱魔协会开年会似的正经。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苏万身残志坚,指着解语花唔唔唔。

“放。”吴邪撕开了他的符。

“师娘!”苏万大喊:“师娘你缺师父不?啊不对,师娘我有个师父,你缺不?”

 

小甲觉得老大今天有点不正常。

解语花今天本来就回来很晚,洗完澡也不睡。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天边都泛了鱼肚白,还没有睡下的意思。

“大大大大大王!”

解语花没纠正他“不要叫我大王”,既像自言自语又像问他:“你对人类怎么看?”

“人类啊。”小甲摸摸鼻子,“人类很麻烦的。伤心了要哭,开心了笑。饿了必须吃,不吃就会死……”

小甲又想了想:“其实咱们没成精前也是这样的。后来花了这么大功夫、冒着这么大风险成精,为什么呐?不就是……”

“不是为了当人么?”解语花眯起眼睛看他,小甲被他看愣了,也笑了。

“怎么说呢。大概都是贪心的吧。动物想成妖,妖也想成人,人呢,想成仙……”

“是啊。”解语花说:“可是有的仙也是想成人的。”

“咦?对哦!”小甲似乎终于绕过来的:“那这么说,当人真的很好哦!”

解语花笑了一下,初夏映在他的脸上,闪闪烁烁。

小甲盯着落地窗外红日缓缓升起,喃喃地说:“是啊,这么说,突然也有点想当人啊。”

09 有夫之夫不许相亲

 

“师父。”

苏万特别正经地端坐着,和黑瞎子面对面坐在餐桌两头。

黑瞎子叼着筷子头:“吃不吃饭?我找吴道长要的封口飞还没用呢。”

(封口飞:一种用于封口使人无法说话的符,由于会飞,被吴邪起名为此。围观了全过程的解先生表示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不是,您对那解老板,就真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要什么意思?”黑瞎子把盘子里的蒜瓣拨出来,“他是走资派,我是工人阶级。成分不同,不能相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零零后苏万历史没学好,“走资派是谁?”

“不知道回去补历史去。”黑瞎子特嫌弃。

“历史我师娘熟啊。”苏万一拍大腿,“师娘不是活了两千岁吗?”

黑瞎子心想熊孩子小时候没少喂啊怎么就缺个心眼缺根弦呢。

 

那边的解家小甲也是非常心塞。

单身两千年的领导突然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你们想不想要个娘娘?”论谁都要吓得一怂。仿佛想象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突然开了窍——虽然九千岁的两千年真不算多。耐不住手下一个接一个都是妖兽下到三百上到五百的小精怪。正当相亲在解语花这形如早恋。

“你说咱当家的是不是寂寞了?”

小甲深沉地问,小乙深以为然。

“多半是吧。你想想啊,当家的怎么过来的?前一千岁死了爹妈,后一千岁死了师父。第三个一千岁,可不得好好过呢嘛。”

“那找个什么人呐?“小甲掰指头想了想:“吴道长行不?”

“吴道长不行吧?”小乙显然很懂:“他们不是表兄弟吗?”

“放——”小甲之前在乡野市井出口成脏,这些年改过来也不太容易,“吴道长是人啊!你见过狐狸和人是表兄弟吗?”他赏了小乙一个脑壳崩儿。

“屁!”小乙人小声儿不小,叉腰大怒:“你再敢说老大是狐狸,我扒了你的妖皮、抽了你的妖筋!老大是仙!仙!”

“知道知道。”小甲拉过小乙嘘嘘嘘:“你小点儿声,谁不知道老大是仙呐?可他自己都不大承认不是呢么?”

“那都是跟你这种没出息的小妖精在一起闹的。”小乙嫌弃地不行。

“好好好,我没出息。”小甲托腮:“诶不对!昨天大王还问我,对人类怎么看!”

“噗……”小乙喷了一口水:“你说咱大王看上人类了?”说完伸手去摸小甲的额头:“没烧吧你?”

“去去去。”小甲推开他,“要摸你摸咱大王去,摸我干嘛!”

“你们摸我?”

“对呀对呀您最好摸——大王!”

小甲小乙特怂地低眉顺眼排排站。解语花没听见他们之前说什么。就听见说摸大王这件事了,也不知道小鬼想干嘛,“要吵出去吵,别叽叽喳喳的。”

“大王我们错了!”小乙嚎啕大哭,“大王别赶我们走!”

解语花:……这些小妖精为什么想象力都这么丰富?

“好了好了。”解语花打发他们,“解子扬这几天有没有消息?”

“解子扬?”小乙等解语花走掉,脑子冒灯泡:“那是谁?”

“还能是谁!”小甲拍案而起:“一定是个勾引咱们大王的狐狸精!”

“……哈?”

 

“鸭梨。”

苏万盯着正在抄他作业的黎簇,忧心忡忡地说。

“怎么啦?娘们儿唧唧?”黎簇下笔如飞,还不忘顺便改几个地方让抄的不那么明显:“我说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他翻了一页,哗啦一声:“恋爱啦?失恋啦?暗恋我被我发现啦?”

“我呸。”苏万一把抢回作业,“我不把作业借给脑残抄。”

“好好好,哥们儿。行行好,就几题啦!”黎簇拱手作揖拜托拜托:“你说,我听着吶。”

“我想给我师父找个对象。”苏万托腮转笔:“他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哈。你找完就该对象不容易了,你这么不是祸害人呢吗?”黎簇抄累了,甩了甩胳膊。

“去去去。别抄了。后面四题主观题。”苏万没好气地说:“给你抄还那么多废话?”

“别别别!快上课了哥们儿!”黎簇刷刷刷加快速度:“晚上我请你喝饮料,好吧?麻辣烫吃不?”

 

“万万呐”,黎簇抄完作业,满意了:“别人家都怕爹找后妈,你咋还上赶着给自己找后妈呢?”他想了想,找了个很有道理的理由:“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吶?”

“你才缺心眼。”苏万炸毛:“再说,那是我师父,本来就是后爹。”

“哦,你是给养父找养母呢?”黎簇说完,又觉得这话怪怪的,“给自己找养母呢?”

苏万点点头,黎簇悲天悯人地看着他。

黎簇自己妈妈在他很小就离家出走了,他爸爸酗酒又家暴,黎簇也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又被他爸给打回来。后来他爸天天不着家,他反而不跑了。反正家里又没他爸,多少算个家。

“那,你找什么样的啊?老的少的?美的丑的?是人是鬼啊?”

苏万烦得想给他嘴上贴封口飞:“我有人选,就是我爹吧……”

“你爹还看不上?”黎簇嫌弃地噫了一声。在他看来黑瞎子吊儿郎当没正形,没车没房没存款。除了一个优点父母双亡,还带着个大拖油瓶呢。应该是人家女方看不上他才对。

“不是不是,是他配不上人家。自卑。”苏万觉得自己想得特对:“所以傲娇呢!”

“这样啊。”黎簇有点同情,“那怎么办啊?对方呢?看不看得上你师父啊?”

“应该是有点意思的吧。”黎簇认认真真想,昨天那妖精大王摸了他师父胸,要是在古代绝对就是要以身相许的,轻薄良家妇女啊。

“那好办,你把两人塞一起,房门一关。下点药,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当场给你生个小师弟……”

“别胡扯。”苏万打断他的眉飞色舞:“这是犯法的!”

“他们不是两情相悦么?”黎簇好奇宝宝脸。

哎哟你真是烦死了,不如不跟你说。苏万两耳一塞,从包里拿出《五年驱魔三年除妖》开始复习。

 “哟,戴耳机了。”黎簇心里一酸,“那某人这麻辣烫,是不吃啊,还是不吃啊,还是不吃啊?”

“吃!”苏万拔掉耳机,大喝一声。

 

“这是上次的线人费。”黑瞎子递上个信封。

“哎、哎。”解子扬收过信封,又问:“那、我那成精证的事儿……?”

“嗯?在查,在查。”黑瞎子忽悠他,打官腔。“我这次是想——”

他没注意到茶餐厅玻璃窗外两个中学生走过去。苏万放学不走这,这是著名小吃街。

“诶诶诶万万,这是不是你师父啊?卧槽,对面那个不会是你说的师娘吧,男的?”

“对呀,我师娘是男的。”苏万摘下耳机,扬眉,“我师娘还——我靠!师父这小狐狸精是谁!”

 

“行不行啊?”小甲很不高兴地说,“你怎么知道咱们当家的就想约那个什么解子扬?”

“当家的不就这样么,人类管这叫什么来着。傲娇?”小乙红着脸:“我听了解子扬的电话!他今天要在这茶餐厅见什么人……我骗大王吴道长约他。大王马上就要到啦!”

10 好好说话不许捉奸

 

下一秒,苏万推门进了茶餐厅。黎簇拦都拦不住,只好扶着额跟了进去。

“师父!”苏万愤怒地质问:“他是谁!”

你这样不对吧。黎簇思考了一下: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爸爸,这个女人是谁!”吧?

黑瞎子非常淡定地看了看他:“这是解老板。”

“你、你好。”解子扬被吓到了,一惊一乍的。

嗯?苏万怀疑地看着他,想:不是吧,解老板整容了?

又转念一想:这是千靥狐的另一张脸?

三加一个人(还有一个黎簇趋于透明)两两相望。正在犹豫着,门口一声“欢迎光临。”苏万下意识一瞥,脸色骤变。

“他是解老板。”苏万看了看解子扬,又指了解语花,“那他是谁?”

“卧槽!”解子扬看向了苏万手指的方向,脸色大变:“齐队长,就是他欠我一千张成精证!”

“你别叫那么大声行么。”黑瞎子喝了口茶,“搞得全餐厅的人都知道你造了一千张假证了。”

……此刻不远处的茶餐厅附近蹲着两个小乞丐:

小乙:你说行不行呐?我总觉得解子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小甲:什么耳熟?你听过咱大王说梦话喊他名字?

小乙:呔!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解语花无辜地说:“我是来找吴邪的。”

“老吴!就是他。”解子扬字字血泪,“你借着老吴的名义来骗我!”

“你真骗他?”黑瞎子看了一眼解语花,解语花大方地瞪回来。

“嗯,骗得好。骗得好。”

一旁围观的黎簇小同学在内心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万万你师父是不是惧内啊。

黎簇上下打量了一下解语花。扯了扯苏万的袖子:“万万,你师娘是个啥玩意儿?”

“怎么说话呢!”苏万正在气头上:“你想说啥?”

“不是。”黎簇没懂苏万的怒点:“你师父是个什么仙?”

“浪味仙!”

 

解语花听了这话居然笑了。眉眼舒展开,苏万一下就怂了。低头看了眼他师父,老人家冷笑着看着他,一口白牙都露出来了。

苏万是真为他师父好。他今年十四岁,十年前不过才四岁。早早没了爸妈,如果不是黑瞎子,他就要被扔到孤儿院去了。那时候黑瞎子年纪也不大,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这些年跟猫养跟狗养,也算平平安安好好长大了。师父好不容易能甩下他奔去幸福前程,苏万不说神助攻,怎么也不能拖后腿啊。

苏万觉得这十年他师父都没什么变化,好像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也不曾留恋什么人。苏万甚至觉得,他师父在这世上是无牵无挂的。就算是他这个小徒弟,也可以随手抛弃。这让苏万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希望他师父可以流连于红尘中。然而找了这么半天,却找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大王。

不是你自己喜欢人家吧,推给你师父。放学前黎簇这么说。

老子喜欢你。苏万翻了个白眼。

 

“解老板。”解语花斜倚在桌子上,茶餐厅有点热,他伸手松了松领带:“既然你提起来,那我们干脆一次性说明白了,择日不如撞日。您说我‘骗’了您一千份成精证,是吧?”

“是,是啊。”解子扬委屈地快哭了,“我做那个多不容易?就说成本吧,那都是我的兄弟,亲戚,手足!”纸精对纸可是很有感情的,他每次路过收废品卖报纸的都心疼。

“证据呢。”解语花对上他的眼睛,敲敲桌子:“一千份呢,收据?存单?什么证明都没有?”

“有、有……但是又被你骗走了!”

“哦。”解语花觉得有点好笑,“您什么都是对的。那我问您,十年前。也是我们两个,那时候我找你做了一百张成精证。您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给我?”

“啥!?”解子扬一时半会没接收这个讯息。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当时政策刚出台,成精证还是个很少有的东西。也不像现在假证泛滥。那时候他还不太会做,成本高。干脆骗起了人。可是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解子扬吓得结巴都给治好了。

解语花垂下眼。当时他刚刚进入人类社会。二爷刚死,他还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会有“骗”这回事。都说狐狸狡猾骗人,小解语花当时的确是被骗了。

他手下一大家子人要养,这一骗几乎是倾家荡产。那时候他的确很恨解子扬。然而他要恨的人和事太多了,渐渐地,也就恨不起来了。

“你说是就是啊!”解子扬脱口而出,“我、我的收据就是被你骗、骗了的!谁……不知道,你,你是不是找人给偷了回去啊。”

解语花抬眼看了解子扬一眼,吓得解子扬一哆嗦。

“别把你那种卑劣的行径拿来揣度我,行么?”解语花笑了,“我不像你,做了的事情,要么不记得,要么不承认。我承认我拿了你一千张成精证,然后呢。”解语花看着他。

黎簇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苏万,你师娘有点狠啊。这解子扬不就是臭名昭著的那个帝都第一骗吗,连他都能骗,行啊。

苏万却满满都是心疼。没来由地,即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能想象,他师娘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轻易形容他人的下场。

“你看,齐队长也在这里。我当年不太懂人界的规矩,驱魔协会那么多法律法规,一条也没见过,哦,就是个法盲。我被骗也是活该,不会找警察叔叔伸冤。”解语花看了一眼黑瞎子,“你这么大人了还跟叔叔哭着要糖吃,也是有点丢人吧。”

 

远处的小乙打了个喷嚏。

“哎哟我有预感我们大王在吃醋!”小乙举手报告,“我感应到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大王啊?”小甲伸长脖子,“你看他从餐厅出来啦?”

“后面还跟着个人。”小乙也张望,“这人干嘛在餐厅戴墨镜啊?”

“很帅啊。”小甲看乡巴佬的语气说。

 

“解语花。”黑瞎子忍俊不禁,“你这么家大业大,贪个小骗子多少钱。”

“我说了我没有骗。”解语花冷眼看回去:“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黑瞎子摊手:“群众报案是这样,我们接警人员负责协调啊。”

“你信一个江湖骗子,不信我?”

解语花皱起眉头,黑瞎子想,他的眉毛很好看。总皱着就不好看了。还有那双眼睛,亮堂堂的,生气的时候似乎有一汪水沉了下来。

他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解语花转身走了。黑瞎子没叫他,就看他的背影在人群里兜兜转转,不见了。

 

黑瞎子脑子里都是解语花那句“你信一个江湖骗子,不信我?”跟洗脑循环似的绕了好多好多遍,他突然明白怎么了。

他想起九千岁屈尊捎他回家救苏万的时候,解语花推开那小小的地下室门把他揪出来。语气急切地道:“我就问你一句,我信你,你可信我?”


来源:一花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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