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三四五赛季妄想]情书 PART.1

哈哈,这个标题是不是有点眼熟。

[林方][十二赛季妄想]言可尽

希望过年前可以写完它。


一、

方锐下了一个APP。

下完以后他看着桌面怎么都觉得碍眼,新建了无数个分页加了个文件夹把它塞进去,又用了一堆日历时钟等系统自带图标隐藏注意力。然后才暗搓搓戳开了它。

即使这样也是很担忧啊,他想。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队长知道。

谁猜到他哪天班主任模式一开,摊开手掌到他面前,说:“手机给我,没收。”

他就想象着那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清晰,比自己大了两个号那么多,手腕内侧和食指小指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诶呀真是太讨厌了!

方锐想到这里,把发烫的手机和发红的脸,都一起埋进了被子里。

然后在那伪装出来的黑暗世界中,虔诚又畏惧地打开。

那是个同性交友APP,呃,不是B站。

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志交友平台,俗名

——约炮APP。

 

方锐小心翼翼搜索了一下附近的人,加载了几秒,满满一列的用户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换头像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心思,不管换什么都担心被人猜出来。从楼下小卖部店主养的猫到聊天时随手存进去的聊天表情包,最后犹豫了半天,选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拍进去的树叶子。

他又不想和人约。

只是憋了半天,从百度知道到知乎问答,关于“如何搞定一个金牛男”之类的问题。扑面满天的搜索结果,都是女追男隔层山。除非另辟蹊径,不然绝无可取。

条件残缺,这题超纲。

他发了一会儿呆,就收到了几条同城好友申请。头像清一色的肌肉上半身,甚至还有光线不清的隐秘下半身。个人简介和好友申请三串数字,逗号连接。

吓得方锐这次真把手机扔了。

然后又心疼地捡起来拍拍,还是个编外的非正式临时工,勉强靠战队发的零花钱度日,可穷了。

他觉得恶心肮脏,却又想到自己也是这个APP的下载用户,这一地图炮又要把自己算进去。思来想去竟然觉得委屈。仿佛一份看不见的感情烧到了头,就大有把人逼成变态的趋势。他今年十七岁,十六岁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弯。路盲的向日葵朝错了头,从此晕头转向背对着大众而去。看着别人朝向才后知后觉转过身,好比军训时候左转右转错了方向,晚一步总有点迟到的羞愧和惴惴不安。

但好在也就是有一点点弯,难以察觉不为人知,却在阳光恍然照进来的时候,惊觉那并不是什么苔藓。

在他十六岁半的时候,他脚下的青苔背叛着他,开出千树万树的花。纵然他伸出痛心疾首的尔康手,以折足之姿召唤着荆棘路上的青春小鸟,也,一样,一去不回来。

那时候他色欲熏心,跟着这个看上去有点土却也土得特别有魅力的土帅土帅所谓队长踏上了征途。被包天的色胆怂恿着,走出广州机场还兴致勃勃又满心欢喜,上了飞机到高空才觉得迟钝。心上写满了背井离乡和前途未卜,他妈妈依依不舍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晃。

我是不是傻啊。他想,我在蓝雨练了那么久的气功师,现在要去玩流氓。呼啸有病,我也跟着有病——

他想着想着半梦半醒睡了去。隐约感觉到林敬言却伸长手去拉晒到他眼睛的遮光板,方锐耷拉的脑袋没靠稳,砰地靠在了椅背上把自己吓醒了。迷蒙着睁开眼睛,听到林敬言轻笑了一声。

他这下真吓醒了。回忆起睡前自己那句发人深省的扪心自问:你是不是有病。

——扑街呀。年仅十六岁半的方锐惊慌失措地想:

这下真弯了。

他面前是欲擒故纵的康庄大道,身后劫后余生的自作孽不可活。

 

方锐日复一日现时现地得委屈,罪魁祸首却执迷不悟地在他眼前晃荡。

大宝天天见,就像大保健。

于是他恨不得把所有感情竖成千夫所指的矛头,指着林敬言:——你吖不喜欢我你还耗着我!

那时候他尚未学会今后的大招钢筋铁骨,只好闷不做声地接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板砖黑拳汽油瓶,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甚至要摸摸他的头,好似在问他:“喜欢吗?”

喜欢你个板砖!

可惜林敬言并不清楚他捡回来的这个小家伙脑洞这么大。只是以为方锐有点怕他,于是努力向他示好,以表示自己并非一个疏离的人和严肃的队长。

然后……恶性循环。

他手上拿着仿造林敬言的唐三打而建的账号卡,背负着一个战队遥远又沉重的期望。当未知又壮阔的未来扑向了他的一息尚存的今日,他下意思地退后一步,就发现他的队长还在身后。那么微微笑一笑。

他的爱情就这么更甚一筹地孤立无援,满心都是窃喜着的不知所措和放凉了的满心欢喜。

 

林敬言觉得最近方锐有点儿不对劲,他琢磨了挺久,想想只有一个词,大概就是叛逆期。

他自己也有叛逆期的经历,大学念书念到了一半,突然退学去当职业选手。他父母都是很传统的国企员工,想不通林敬言风平浪静了二十年,将出象牙塔却整了这么一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懵逼。即使林敬言及时交上了薪水和分成,歧路走上了正轨,也至今都是难以接受的态度。

他因为家庭原因,过早生出了退位的心思。家里人直到听说他已经选好了战队和账号卡继承人,才终于认为他的叛逆期声势浩大地偃旗息鼓了。

可方锐现在才十七岁,林敬言不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叛逆期的心思。也便像个老年人似的挽起裤脚,努力迈过那名曰“代沟”的天堑鸿沟——却遭到了方锐的消极抵抗。

身为队长的林敬言坐在训练室,暖气大开、灯大亮着,动动手指,光明正大地做了一件似乎挺猥琐的事:

他借着管理员身份,开始翻方锐的聊天和上网记录。

看完他倒没有太生气,或许有一些意外和不解。想到他鬼鬼祟祟清空搜索记录的样子,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林敬言关掉所有灯光和电源,走出训练室点了根烟。

吸烟室的灯大约已经关了,他站在窗外看夜色下的灯光。

关心则乱,不关心烦。他有点发愁。

他抽了半支,看到窗台飘了点儿烟灰上去。皱着眉头拿出纸巾,浸了点水把它擦干净。天气太冷,冻得他手冷。那铝合金年代久远有些涩,没卡住位置。砰一声巨响。

林敬言还没说什么,却见到有个人哇哇哇叫一声跳起来,似乎是被吓的。

他没被自己关窗差点夹到手吓到,倒是被这人吓了一跳。他的小继承人从台阶上下来,颇有点可怜地说:“队长你吓死我了。”

“大半夜不睡觉在走廊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看你还不回来。”方锐低着头,“就想出去找你。”

“快回去吧。”林敬言说,方锐没穿毛衣,只套了件外套。帽子上毛绒绒的。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呀。”方锐说。

所以一个人在这生闷气。方锐想到,觉得心疼队长。

“想什么呢,我觉得你挺好的啊。”林敬言笑了,“不过最近的确不,要批评。下周开会我会点名的,不要哭鼻子。”

“那多丢人啊!”方锐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多大人了还告老师。”

“知道错了就赶紧改,还有几天。”林敬言搓着刚刚有些冻麻的手指,“快回去吧,挺冷的。”

方锐是广东人,这个季节也不习惯穿秋裤。一条薄牛仔裤贴着腿,多冷还穿着船口袜露脚踝。见他点点头,林敬言又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房间,有事吗?”

“有啊……”方锐慢吞吞地说,“就是去看看你为什么不在房间咯。”

这个逻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林敬言想。

“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走廊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霓虹灯,透过窗户照在地上成方格状的影。方锐抬起脸,看着他说:“……我不想练流氓了。”

林敬言也没生气,也回望着看着他,很好脾气地说:“那你想练什么?”

“我还没想好。”方锐说,“其实气功师也可以……只是,我一玩流氓,就忍不住想你是不是要走。”

“你不想我走?”

“当然啊!——你是队长,又是唯一一个全明星,我们都指着你呢。”

“没那么快走。”林敬言想了想,“真的都可以,但是现在别说了。我怕你感冒了。”

方锐哦了一声,乖乖地往回走,走了两步,林敬言突然叫住他:“你现在跟谁住的?你同年的阮永彬吗。”

“啊?”方锐愣了一下,“对啊。”

“住的还好吗?”

“挺好的呀,怎么了?”

“没什么。”林敬言说,“要是觉得方便的话,也可以搬来跟我住。条件好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方锐连着摆手,“我回去了啊队长再见。”

乖乖,吓死宝宝了。暗恋男神主动提出要跟我同居,是不是想渣我。

你这是在逼我。

他一溜烟跑得倒是飞快,林敬言笑了笑。见他走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回忆了一下方锐最后搜索的东西的名字。

好像是个APP。

 

二、

 

林敬言下了一个APP。

他没想拿来抓方锐,他一直觉得方锐是个好孩子。乖巧又听话。

这句话后来被呼啸经理听说了,咳出一口老血。他举了无数个反例,比如方锐每次开会都会插嘴拆台,拉着队友翘训练,去附近和高中生们开黑店,等等。没想到林敬言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着就开始勾嘴角,然后越勾越大,直到呼啸经理恨不得摇着他的肩膀说你怎么了林队你清醒一点啊林队,林敬言才带着笑意回头,说怎么了,很可爱啊。

呼啸经理就气得吐血走掉了。

后来他去抓方锐开黑店,拉着一帮人,有呼啸的,也有在校生和小混混,浩浩荡荡地在网吧连坐。也开了个竞技场,广赢各路网友。

那段时间方锐有点着了迷,呼啸附近那家网吧把他当金字招牌,指望他为自己打出名堂。方锐似乎也很没心没肺地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依旧欺人太甚,乐此不疲。

那时候他的流氓刚玩到平台期,成绩不上不下,离匹配上第一流氓角色还有一大截距离。后来他和一帮人所向披靡,一般对手他们也不稀罕叫方锐出场,他就负责在边上,摆摆高手装装逼。终于被人截了胡连跪。把他当大哥的小弟一挥拳头说谁,有种出来!

林敬言就从电脑后面,悠悠地站起来。

方锐当时就腿软着怂了。只是林敬言粉丝太多,这又是呼啸附近,当时他就被淹没了。方锐这个还没出道的小新人,华丽丽被无视了。

真是的,刚刚还追着叫偶像呢——你们这些善变的人类!

——还有放开我的男神!

他一向不觉得输给别人是多丢人的事情,说好听了叫没有功利心,不好听的话倒是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自信。第一局或许只是被揍得有点莫名,打到后面,就好像那人从遥远处走来,约走越近,越来越清晰。

结果是为了调戏他的,溜得挺好玩。

他们站在网吧门口,方锐就像犯错了的小孩儿似的站在他面前。林敬言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他,车灯来回打着,满城市急着归家的人,千家灯火从他们身上穿过。他问他:

“玩够了?”

方锐点了点头。

林敬言笑了:“干嘛,怕我骂你啊?”

他揉揉鼻子,林敬言说:“行了,快回家了。吃完饭了没?”

“泡面。”

“还饿吗?我可是饿了。”

于是他们就并排着,站在韭菜鸡蛋饼的那个摊位前,看热气在头上盘旋。方锐低声说:“我知道错了。”

林敬言问:“你错哪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呃,不该跟人家开黑店?”

这时候他们的煎饼好了,林敬言提起那薄薄的塑料袋,递给方锐:“不全是,反正别乱跑。没事不见人,我挺担心的。”

方锐捏着喷香松软的鸡蛋饼,脑子里警钟长鸣: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谁知林敬言误会了他的意思,颇为担忧地问:“不吃韭菜?”

就连说这话的时候,也温柔地要命。像毛巾似的,浸透了黑夜能拧出水。方锐就说:“太烫了。”

“反正以后不许去了。”

林敬言板起脸,方锐拼命点头。他没忍住,伸手去揉了揉方锐的发顶,揉乱了,说:“我一个全明星,跑网吧去找你。”

方锐福灵心至地说:“可是你还是来找我了啊。”

林敬言无语地想,说这小孩挺机灵的吧,有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傻。

可是你就算入网吧如刀山火海,也来找我了啊。

“我这几天,玩了好多号。”方锐跟在他后面说。

林敬言心想,你还成代打的了。我大老远把你从广州挖过来,我都不舍得你当代打。结果现在你跑去给网吧老板当代打,还免费的。

“我觉得盗贼蛮好玩的……”

他小声说。

“行,我给你试试。然后你试三个月,又觉得不行,于是再换个角色试三个月,一直试到你出道,好不好?”

林敬言特别好脾气地征求他意见。

“我想了很久的。”方锐结结巴巴地说,“你听过一句名言吗——我在盗贼中看到了天使,于是努力训练,使她自由……”

他越说越小声,说的更真的一样。林敬言停下脚步,转过身说:“哪个名人说的?你说的?”

“是……是米开朗基罗说的。”

他闭嘴了,好生尴尬。那时候刚开春,晚上还很冷。早上长出来的小蠢花小傻叶,就这么在风中摇摇欲坠。林敬言叹了一口气。

“不要生气嘛。”

“不会。”林敬言说,“回去吧,回去再说。”

 

然后他们回去了,林敬言果然找技术部给他一张账号卡。方锐捏在手上,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做人,诚恳程度好似少先队员入队仪式。少先队员真心实意地表态度,班主任反而诚心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担忧。林敬言站在他面前,开了修正场,三下五除二几拳把他给打趴下,毫不手软。方锐的尸体躺在地上,发大哭的表情。

林敬言说:“起来。”

方锐:“我不起来。”

怎么还耍赖呢,他无语:“快起来了,地上凉。”

“起来了你还打我。”

“不打你,你起来,我跟你讲讲你操作的问题。”

方锐乖乖爬起来,结果又三下五除二被林敬言打趴下了,这次比刚刚还快和不讲理。

——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时刻保持警惕啊。”林敬言说。

林敬言坐他对面,晃晃鼠标。方锐抱着头,蹲下桌去了。林敬言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方锐钻桌子底下,把他的鼠标键盘给拔了。

然后角色爬起来,各种脸滚键盘把林敬言给按趴下了。然后发了个生气发怒的表情。

哼。

林敬言:……你多大了?

方锐又钻桌子底下把他的鼠标键盘给插回去,坐回座位。

林敬言又把他拍了一通,后知后觉踩着他的尸体问他:“……你不是在生气吧?”

方锐正打算理直气壮地打一个:嗯!结果林敬言补了一句感慨:“心眼真小啊。”

……煞有介事,无法反驳。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不服打我呀。

我就不起来,你打不着我呀。

“起来,交易你点东西。”

“竞技场还能交易,你就驴我吧你。”

林敬言笑出声了。隔着耳机,方锐想完了,耳朵好痒。

我这辈子还能直回来吗,居然对着一个暴揍我的男人心动不已,我是不是有病。

于是他很豪情万丈地原地爬起来,心想你打就打吧你开心就好。结果林敬言真的点他交易,给了他一点游戏里的小玩具。烟花皮球之类的。

“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下了。”

“你去哪?”

“不告诉你。”

“……你怎么会这么幼稚!?”

林敬言哈哈大笑。

他看到林敬言摘了耳机站起来。撑着脑袋抬头去看他,林敬言笑一笑,白炽灯照得他有点刺眼。

然后方锐想,呼啸的队服真帅呀。

 

这个故事后面就不了了之了,林敬言显然不认为他的盗贼有什么可取之处,也依旧期待着他走上他的道路。最初他最担心新人普遍心理素质太差,承担不了大场面。但是在这方面,他非常相信方锐。

现在旧事重提,方锐没点名盗贼,只是提了他曾经练过的气功师。林敬言有点担忧,方锐作为新人,流氓素养是不俗的职业选手;只是作为王牌和核心,还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而且他喜欢扔黑砖、喜欢偷偷摸摸抛沙、喜欢致盲后拔腿就跑等大招CD。有时候连林敬言也觉得无奈。他渐渐担心,方锐的技术风格并不适合一个战队的队长、核心。甚至有趣的是,和他一起进队的新人们,都受他感染似的。跟着他钻洞打滚,不亦乐乎。

倒显得一向强打型的林敬言不伦不类了。可他就算想学,也觉得抹不开面子。方锐这样的打法,倒挺像小打小闹。野路子出身,却又经过专业化的训练营,使得这种野路子需要极高的预判能力和操作的精准性。如果磨合起来,未尝不是一种可以尝试的新打法。

只是呼啸经理对此非常看不惯。一线王者型的冠军队,当然要有点大将之风。可他们毕竟不是那种队伍,只是个略显中游的、甚至把“冲击季后赛”当做目标的队伍。

他对方锐抱了太多期望,固然有队长对队员的、前辈对后辈的。也有满满的私心,仅仅是林敬言对方锐的。

即使是问过方锐是不是真的打算重走他的路,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林敬言却在后面的相处中,越来越担心这样的决定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给方锐太大的压力。

“那你就不要走啊。”

他竟然能想象到这样的场景,方锐说着这句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绿叶微风偷来阳光。而林敬言居然觉得,这句话足够说动他——谁不想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搭档,今后走向夺冠的道路呢?固然他走上了父母所不期待的所谓“弯路”,纵然他在后面的路途中,见识到了自己的平庸。

 

三、

 

方锐在APP里翻了点帖子看,微博豆瓣上大多数是爱上直男室友学长之类的故事。例题都不符合他要求,看到最后居然却也疾疾无终,看得他郁郁寡欢,却发现APP果然是约炮平台。所有故事都重了几个口味都不止,而且一定要扯上胯下二两。不是吹嘘前面,就是称赞后面。

噫。

他感到失落和失望,这个圈子果然很乱。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想把APP卸了算了。

却在这时候,他收到了个好友申请。方锐咦了一声。

主要是这个新好友画风太新奇,在众多牛鬼蛇神中简直一股清流。头像是特别老年人感的风景画,质朴程度堪比Windows XP自带桌面。尤其是ID吸引他注意:鸭血粉丝。

方锐的ID叫……薄皮虾饺。因为注册的时候,突然很想念这道粤式早茶。他离家太久,想吃肠粉。

鬼使神差地,方锐点开了好友申请。对方是在线的,一条“你们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后,就是长久沉默。方锐不知道怎么开头,那边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居然真的是来聊天的啊……

他多少有些高兴。

但是由于鸭血粉丝实在不爱说话,方锐唯一的好友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当天他继续去训练,林敬言的流氓角色站在他身边,跟他做双人练习。

方锐很喜欢这个,他也越来越能摸清林敬言的心思。他还记得第一次成功预判成功跟他即使策应的时候,林敬言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我聪明呗。”

他觉得林敬言高兴时,总是和老年人似的。每一条都留存好,风干了等着某日翻出来。于是他也挺感同身受地阳光灿烂。

随着跟随越来越多,林敬言也开始试着去策应他。即使他单打独斗惯了,遇到另一个流氓总觉得束手束脚。职业重复使得搭档颇多坎坷需要磨合,越是默契越惨不忍睹,仿佛不合适的同手同脚。

林敬言和他做了几次就不做了,别的队员训练也需要指导。离开座位前,拍了拍方锐表示鼓励。

他的座位从方锐的正对面变成了侧面,两个人的座位挨在一起。

职业训练其实挺枯燥,重复个千遍万遍。方锐的精准度似乎是有天分,鼠标一摇一卡,很少有偏的。林敬言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老天爷赏饭吃”,骄傲之余又有点羡慕。毕竟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深知自己没有点上“天才”的技能点。

只是林敬言觉得,方锐的右手操作纵然极佳,左手似乎有点跟不上。

“你以后用左手吃饭吧。”他忍不住说。

“哈!?”方锐好像遭受了极大的虐待,半响才难过又委屈地说,“没有这回事吧,你不讲道理。”

林敬言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左手吃饭虽然减肥,但是和电竞训练八竿子打不着。那天中午吃饭,林敬言坐在他对面,方锐左手拿着筷子,挑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看着林敬言,愤恨又怨念。

林敬言笑了,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擦嘴角的油渍。看着方锐似乎颇有点感动的眼睛,然后慢悠悠地用筷子夹起来块肉沫蒸鸡蛋。

方锐:……。

真是气死宝宝了,宝宝再也不喜欢你了你这人什么恶趣味。

“好了,换回来吧。”林敬言说,“我怕你再这么下去,要把自己饿死了。”

“不,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

林敬言吃完了,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看着他。

方锐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谁知林敬言先不看了,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吃饱了,看到你吃,居然还觉得饿了。”

……那你第二碗也用左手吃试试啊。

结果林敬言真的站起来,盛了碗汤,端起来,慢条斯理喝着。他挽起袖子,在碗沿轻轻吹一吹,眉眼隐藏在热汤飘出的白气里。喝完擦一擦唇边的水渍,笑着说:“你再不吃,饭真的要凉了。”

这是谁害的呀。

下午的任务是看比赛和总结。方锐看得挺认真,讨论也很积极。林敬言想,不知不觉,这个小家伙长得这么快。从最开始的训练营小新人,到隐约可以看见真正职业选手的影子。从一开始点他回答问题都只会胡言乱语跑火车,到甚至能说出自己都看不出的见解,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多好的事情。

而这些最好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有错过。

他对他的刮目相看,从来都不存在士别三日。他们真的,一直一直在一起。

 

林敬言那个APP好几天没打开,等想起来的时候,看到一两个新的好友申请。林敬言把它们点掉,看到方锐发了几条动态。

他们生活在一起,方锐没有发什么不想让身边人知道的事情。这些有关的,大约都是他喜欢的人。

而他喜欢自己。

他对这件事真的是毫不惊讶与意外,似乎是在平白无故的日常里,就收到了空气中寄来的情书。他也就顺理成章看见了。他只是真的不想让这种感情方面的事影响到训练和战队,恨不得真的摆出班主任的样子教育方锐:“早恋影响学习。”

然后学生调皮又大胆地说:“可是林老师,我喜欢的是你呀。”

他还没说话,学生却又把责任推过来,堂而皇之地说:“谁让你对我这么好?”

他在仅仅几条动态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感到松了一口气的庆幸。毕竟方锐喜欢的人是自己,那么这条方向就很好把握。如果是跟他无关的人,那么还真是不好控制,哭都没处哭。

林敬言给方锐点了一排赞,然后对方锐说:嗨。

薄皮虾饺:你吓死我了,看到新消息提醒没反应过来,还心想怎么被人看到了。

鸭血粉丝:不想让人看到?

薄皮虾饺:当然啦,这就是一个树洞。

鸭血粉丝:嗯,怎么选这里了?

方锐不说话,林敬言说:以为都是同类人,可以说上话,也不会太不能被理解是吧。

薄皮虾饺回了一个嗯,然后说:可是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好失望的。

鸭血粉丝:也是,你不打算找伴吧?

薄皮虾饺:不不不,当然不!

方锐吓尿了简直:我有喜欢的人了。

鸭血粉丝: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男人的?

薄皮虾饺: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啊。

鸭血粉丝:如果他不是男人呢?

方锐第一反应就要炸他的奇葩脑回路,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林敬言是个女人,大概也是知书达理贤惠气质,可方锐自己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这种类型。

薄皮虾饺:你干嘛总是问这个,没意思嘛……反正他又不喜欢我。

林敬言握着手机,笑了。慢悠悠地回:干嘛这么没自信?

薄皮虾饺:哎呀你不知道,他对人特别好。对谁都特别好。

鸭血粉丝:……中央空调?

薄皮虾饺:只是他人特别特别温柔!#发怒 #发怒。

鸭血粉丝:哈哈,抱歉。

薄皮虾饺:不和你说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了然后就嫉妒 (#‵′)凸。

林敬言心想,我嫉妒我自己干嘛。

谁知方锐却想得很有道理似的,居然问:你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林敬言:……好害怕,到底要不要承认?

薄皮虾饺:那你一定是认错了!

林敬言笑着摇摇头,他觉得方锐真的挺好玩。

方锐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的人哪个像GAY,非常惶恐,问他:你是同行吗?

鸭血粉丝:我认错了。

薄皮虾饺:没关系你说啊,我嘴很紧的。

你嘴紧什么,你个小八卦精。

他怕方锐越想越远,想把话题拉回来,谁知方锐却不愿意聊了,觉得跟他不知根不知底,万一是什么怪蜀黍就不好了。再三表示自己只是想找个树洞,是个好孩子,不要觊觎他。

林敬言哭笑不得,好在方锐也没有拉黑他,非暴力不合作而已。

 

那边方锐不理人了,林敬言也没有办法逼着他就范。他站起来,敲方锐的房门,开门的是方锐的室友阮永彬,叫了一句队长好。方锐出来的时候果然藏着手机,做贼心虚地问他:“有事儿吗。”

“上次说的,你想练盗贼、气功师,还有别的吗?”

“啊?哦……”方锐偏头,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了吧。”

他又补上:“我觉得暗夜系都挺好玩儿的,不过先试试盗贼吧。”

林敬言嗯了一声,又对方锐说:“那你就不管我啦?”

他板起一张脸,故意说。没想到方锐急了:“你本来就不用那么快退役啊……我是说,来日方长,哎呀,我以后肯定会给你当队长替你接的……但是现在不行……”

林敬言看他急着解释,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也是我一开始就考虑地太仓促。我相信你,练起来吧。训练安排也会有变动,这周改改,下周开始,适应的了吗?”

“适应的了适应的了。”方锐点点头,“谢谢你,队长。”

林敬言笑了:“没事。”

方锐看他走出视线,钻回房间,乐得一蹦三尺高。阮永彬问他:“你怎么了?疯了吗?”

林敬言手上刷新了一下,看到薄皮虾饺更新一条新动态:

我喜欢的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四、

 

“准备好了吗?”

“嗯。”方锐咽了咽口水,视死如归地说:“你按门铃吧。”

林敬言是自己要回来的,他的计划有变动,最终是不能依照原本对家人的约定,趁早退役趁早回家。家里人认为他学业荒废,工作从此不好找,就更要趁早才行。他想回去负荆请罪,买礼品的时候被方锐知道了。也想来,缠着他絮絮叨叨。

“我们是搭档啊,我要陪着你的。”方锐鼓起勇气,“你别怕了,我和你一起担。”

林敬言固然不打算让一个小自己五岁的人对自己说什么一起扛,但他觉得有意思,看到方锐信誓旦旦的兴致勃勃,也就把他带了来。翻了翻日历,怕是到小年了。按理说也该回趟家。他离家快两年了,平时也住在队里,不回家。这些年和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林敬言也知道,他们还在想着,等他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他们从来没想过,把他的“梦想”当做为之奋斗的事业,只是认为他还年轻贪玩。第一年林敬言带回家的钱不算多,过年一直没过好,第二年部队上了正轨,赛季初风头正盛,甚至剑指季后赛。只是后劲实在不足,常规赛排名并不算好。但那也得到了本地不少赞助商的支持,年薪涨了不少。母亲看开了一点,父亲还是觉得他丢人。林敬言不怪父母顽固,却也根本不想做什么取舍。

只是把方锐也带来究竟算不算对呢。

 

他听到脚步声,陌生又熟稔,林敬言母亲开了门,呀了一声。

里面的人在看报纸,哼了一声:“还回来干什么。”

母亲自然是容易心软,把他拉进来。林敬言进了门,身后的男孩子就露了出来,林母觉得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方锐主动自报家门卖乖说:“阿姨好。”

林敬言母亲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方锐把手上大包小包的核桃牛奶蛋白粉举到眼前:“阿姨,给您和叔叔的。”

他的余光看到客厅的桌上,摆着八个菜一个汤,就知道有戏。这是在等林敬言回来呢。笑着揉了揉鼻子,说:“我是他队友,队长挺想您的……我家太远了,过年也不能回家,队长就说带我来看看。听说您做饭可好吃了呢……哎呀,您可真年轻……”

他嘴上喋喋不休,嘴又甜。林阿姨就高兴,拉着他进家,还冲林敬言一句:“在门口堵着干什么,当门神呐?”

林敬言背莫名其妙冲了一下,也不生气。笑着进了家。家里没暖气,冷飕飕的,老人又没有开空调的习惯。方锐换了鞋,林母拉着他看看,嗔怪道:“怎么穿的这么少?冷不冷啊。”

“诶,不冷不冷。阿姨您做的什么,好香,是鱼汤吗?”

林敬言见着方锐被他母亲拉去了厨房,走到了沙发前面,摸了摸鼻子:“爸。”

他爸从报纸下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回来了?”

林敬言点点头,他爸把报纸抖得哗哗响,显然还在生气,冲着厨房的方向扫了一眼:“那是谁?”

“队里新招的孩子。”林敬言说,“打算接队长的。”

“那你自己不当了?”林父看上去心情舒畅了点,“也好,是该感谢感谢人家。他家里呢?”

“他家里不管这个。”

林敬言只是阐述事实,没想到直接被林父理解成为“可怜的小孩有人生没人管”,心里也就对方锐同情了点。听着方锐在厨房说阿姨您放着这个我来阿姨您放着那个我也来,林敬言忍不住笑了跟着走过去。他脱了外套,穿着件驼色的羊绒背心,把里面的衬衫袖子挽起来。林父看着他穿得不多,就把空调给开了。

方锐刚碰过冷水,现在两手冰凉的,被林母从厨房赶出来以后,赖着空调前面不想走,又不好意思动。林父不冲别人家的孩子发脾气,拍拍沙发让他坐,还掏了包逗小孩的牛奶巧克力给他。

方锐心里特别得意,因为听说林敬言他爸不好搞定。现在觉得老人挺亲切的,就有点高兴。

“你是他接班人?”林父突然说。

方锐吃着巧克力,点了点头。

林父看着他:“多大了?”

“十七。”方锐虚报了半岁,显得自己有点成熟的样子。不明白林父想做什么,不免有点心虚。

“我看他是没打算回家了。”林父没好气地说,脾气又上来了,“成天操心战队操心那,荣耀联盟没有他会倒闭吗?”

方锐又心虚了一下,眼神乱飘,刚好看到地上有个暖水瓶,给林父的茶杯里添了点水:“哎哟您别生气。”

林敬言在厨房帮他妈做事,隐约听到自己好像躺枪了,出来看到方锐,给他拿了自己的杯子倒了水,塞到他手里给他焐手:“怎么了爸?”

“你以为我不懂你的意思啊?”林父说,“这小孩明年能出道,你明年能退役吗?”

林母在厨房听到,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出来:“孩子好好回来过个节,就不能不讲这个?”

方锐觉得自己不知道哪里说错话,犯错误了,往林敬言身后躲了躲。林父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在客人面前数落儿子做的不好,继续看报纸了。林母拉着方锐也拉着林敬言到厨房,小声说:“你爸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锐还没反应过来,林敬言点了点头:“是真的。”

林母眼睛一下就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抱歉。”林敬言说,“……事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方锐在旁边恨不得踩队长一脚,拉着林母装委屈:“不是这样的阿姨,是我不好。唉我技术不行,也不够格。可是队长是真的打的很好的,除了他谁都不行……他现在也还在N市啊,可以经常回来的。”

林母不说话了,转身回了灶台边上。方锐拉拉林敬言的衣角:“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林敬言摸摸他的头,“我家里的问题。

“还是我的错啦。”方锐说着,林敬言伸手,用食指抹了一把他的嘴角:“刚偷吃巧克力了吧。”

方锐吓得赶紧去擦。

“我爸妈年纪大了,血压高,也不吃巧克力,平时家里没什么人来,你吃又没事。”林敬言笑着说。

林母后面做的就有点三心二意,饭菜上了桌,有的咸了有的淡了。他父母还尚未退休,年纪其实也不算大。毕竟林敬言也刚过二十二,一般的年轻人都是刚出大学走进社会,他却直接站到了血雨腥风的赛场上。林母心疼方锐年纪小,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冒了尖儿都快堆不下。倒是对退役和接任的事情不再说了。林敬言觉得惭愧,他是在用自己的执着逼着父母服软,母亲背已经有点驼,父亲的头发都花白了。

好在方锐是个人精,嘴甜,会来事,不然,场面还不知道多生疏尴尬。

他有点感谢方锐。

 

可话虽如此,那顿饭终归是没吃好,他心里事情多,也不想多说话。和方锐站在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方锐小心翼翼地说:“你需要爱的抱抱吗?”

林敬言想了想,轻轻张开双臂。方锐抱住了他。

方锐没有说话,林敬言也没有。耳边是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雪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下。他揉揉方锐的脑袋:“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本来没有哭,眼睛红了一圈,像个小兔子,听到这句,眼泪不知怎么就满了眼眶。趴在他胸口的位置,贴着心脏往下淌。林敬言觉得,他三年如一日的固执与坚持,就被眼泪的温度泡软,浇湿。碎成气宇轩昂的淡定碎成狐假虎威的堡垒。那里热的要命,居然能比他的心脏还要热得厉害。

他也渐渐被浇得身体里多出了暖意,不那么想放手。

“多大人了。”林敬言又说,却也想想,方锐年纪的确不算大。他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为高考而奋斗的高中生,连网吧都不会去的。想到这里,越来越觉得给方锐的压力太过大了,如果这一次他看到他家里的情况,一时心软放他走,自己一出道就担负队长和王牌,也不知道是对他好还是不好。

他拍了拍方锐的肩膀,把一个拥抱从暧昧拉了出来,变回前后辈的距离。感到方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想想要不要狠狠心,把他直接从身边拉开。

“我会努力的。”方锐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

林敬言笑了,拍拍他的背:“你总对不起我做什么。”

“我会努力的。”方锐又重复了一遍,满腔是无处下手的豪情壮志。似乎想要把这句话翻覆再多几遍,多几遍也就好了。

林敬言伸出手指,比在他嘴唇边:“嘘。”

别说。

方锐听话地闭嘴了。世界很安静。雪已经化完了,只看见地上一片泥泞的痕。

末了林敬言说:“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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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林敬言中心]他的路


林敬言十八岁那年参加高考,过了个不能免俗的暑假。那时候荣耀游戏风靡有了一些日头,趁胜追击开了第一届荣耀全国联赛。林敬言并不算个中太过狂热的粉丝,只是在这样气氛的感染下,也和普通少年人一样燃起了沸腾热血。同龄人们听着同龄人如大漠孤烟、一叶之秋的故事,看着场上血色与光影的厮杀。而林敬言,有了自己的第一张账号卡。

直来直往硬拳出击,是个流氓账号。他在自己摸索出的游戏生涯中,创造了一种独属于自己的连击打法。也在竞技场中创下了不俗的战绩。

那时他从小长大的N市尚无战队,难免是一个遗憾。一同游戏的朋友便会问他,有没有加入战队的想法。林敬言便拒绝了,因为大学即将开学。而他埋头PVP,鲜少参与野外团战和抢BOSS的行为,也使他受到的关注要少许多。他的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而荣耀游戏对电脑配置的要求极高。因此在入校后,林敬言加入了学校的电竞社。

大一新生从来都是社团的底层,撑伞跑路,端茶送水。他们学校在他入校的第一个期中考试后,开办了第一场校内的荣耀竞技,原意是活跃新人、热络社团。林敬言却在后面的比赛中,逐个打过了老社员、部长甚至团长。学长们多少觉得脸上没光,只是看他的样子不卑不亢、挺谦和,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和一个新人做什么。

林敬言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推托自己大一课业太重、又是新人,就不入队了。毕竟正选的位置只有几个,他要上位,难免会挤掉一个学长的位置;而在一所大学的电竞社团坐后备冷板凳,林敬言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他还是和原来一样,学习、工作、生活。就这样,低调地拿了冠军销声匿迹。

在这场比赛中被他吸引的同校女生们,倒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林敬言的第一批粉丝。

可是让林敬言没有想到的是,社团的人却在不久后来找他了,因为竞争学校举办的友谊赛,他校的失败多少让他们气不过。很快他成为了正选队员,冷眼青眼固然有,只是年轻人的嫉妒,喝点啤酒撸个串的功夫就又能勾肩搭背。

他的大一过得很快,第一学期的成绩虽然并不差,但不算多好,毕竟多少因为社团和荣耀分担了一些时间。距离父母希望他拿奖学金争光的愿望,差了不少。

也是这个冬天,第一届的荣耀联盟冬季转会窗开了。他听闻真正志在于此的同伴背上行囊,去了职业战队的所在城市毛遂自荐,有一瞬间,居然自己也动了这样的心思。他前十八年稳稳当当顺风顺水,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一个“应该有”的样子。却也因为荣耀,开始感同身受的激动人心。N市的冬天非常冷,网吧空气不流通,烟味、泡面味、臭脚味应有尽有,如果去一趟,回来不被父母发现是不可能的。因此那点心思,也就在一段时间不摸鼠标键盘后被消磨殆尽。

那天N市大雪纷飞,他打着伞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东西,提着塑料袋路过一家网吧,看着门口贴的荣耀联盟广告。雪片在那个硕大的标志前纷飞,好似那金属的臂膀也将一同振翅。林敬言的心思一瞬间变得很暖,仿佛一点野原的星星之火,轰然冲天燎干了心里的江河。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拎起东西回家了。

 

人在少年时,总是很容易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势在必得”几个字,随时随地揣在怀里。每到一个岔路,都能雄心勃勃拿出来昭告天下。他那时候的目光很热忱、瞄上什么东西,也往往变得锋芒。因为天性是个含蓄内敛、大气老成的性子,这点锋利的微光,倒极为难能可贵起来。就连身边的人,也会说他在打荣耀时,是不一样的。那个一向比同龄人平稳的人,总在这时撕开了身上的血性。挥舞着手上的武器,在敌人面前抓破希望、抓开胜利的抓痕。

大一下学期,社团成立了校队,领起了学校正大光明的赞助。以往是觉得电子游戏这种东西,由学校官方扶植毕竟不好。架不住荣耀比赛如火如荼,校际间的比赛也成为了竞争的一条新路。入了校队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学分豁免,少上几门选修课。为此林敬言却觉得有点遗憾,他对太极拳、茶文化、国宝鉴赏等选修课,原本还是有单兴趣的。

那年他和队友一起,代表学校,拿到了J省冠军。林敬言虽然是主力,但因为年纪小新入队,并不是队长。最后拿到了奖学金,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和父母解释是打游戏打来的。好在父母倒是高兴。他高中时一直学习勤勉,可惜上了大学,反而似乎有点泯于众人了。只是现在的林敬言,一点儿也不再介意这些。为了钻研打法和技术,这半年他没少把荣耀比赛实况拿来,翻来覆去地看。可每每看的时候,都有着自己上去挥拳一战的冲动。随着他荣耀水平越来越高、这种冲动也就随之越来越强。到最后,他每次都会想象,如果自己在场上,和这些如雷贯耳的大名们在一起,那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没有人会知道,这就是电子竞技最让人激动的地方,比赛永远有可预测性,每分每秒都是决定终结的瞬息万变。因此它让人热血沸腾,也让人扼腕惋惜。

——如果自己,也能成为“每分每秒”中的一份子就好了。

不是赛中看着场上挥毫泼墨般撰写结局的直播,也不是赛后马后炮一般事后诸葛亮着指点江山,而是和这些英雄们、和天才们一起,为这个值得让人以之为荣耀的事业,挺身而出、奋勇之前。

英雄从不改写历史,他们只创造未来。

 

这一年,多个城市陆陆续续建立起他们的职业战队。那时还没有“训练营”的存在,他们在网游里发掘人才、也从学校社团中挖掘。林敬言成为了其中的瞩目者。他技术过硬、年龄也适合,甚至还有电子竞技的经验。

他记得那天,他推开社团办公室的门。有个陌生的、看上去是生意人的人坐在那里。见到他,他的队友们、搭档们、成员们,站起来,和他击掌:

“你去吧,那里属于你。”

终有一日,你会和你所期冀的一样,在这个荣耀的故事里,留下自己的名字,亲手写下一段历史。

他们说,再见,快滚去创造传奇吧。

他们说,你小子可以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们也说,祝你好运。

林敬言全都接受,也努力去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纵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有着这样放弃本该走的路的勇气。可每个人,都曾在这条岔路口驻足。他们踌躇过、迷茫过,有的人转身离开,有的人畏惧而逃。最后剩下林敬言,对他们说,祝你好运。

先走为敬。

 

林敬言最大的阻挠,来自于他的家庭。

他的父母根本不能接受、不能理解。即使林敬言一次又一次心平气和想和他们谈自己的想法,让他们理解,也遭到了母亲的强烈抵抗,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不欢而散。

倒是林敬言的父亲,在气愤过后,了解了这个游戏,了解了荣耀、了解了荣耀联盟。他却问林敬言:你怎么知道你热血沸腾地去,不会一身狼狈地回来呢?

你朝着冠军而去,但你不可能一去就抱着个冠军回来。这不是选择,这是博弈。用你的学业、用你的前途,甚至一切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和选择,你怎么保证你老去后不会后悔?

可是林敬言说,这是梦想啊。

孤身而去是梦想,披光而来也是梦想。这个世界上有英雄、有天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是那个天才之下的普通人,也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就是绝大多数人中的那个失败者。

但是不拼是一时,拼了就是一辈子。总有梦想值得孤注一掷。

 

和游戏不同的是,以荣耀为职业,就需要除了热爱以外更多的东西。磨合和历练,重复和毅力。也将经历更多的失败。尤其是联盟初始年代,许多今后成为理所应当的规则都尚未规范。大家都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也有很多人,终归不敢走上这条道路。

也和最初从共享打法、创新方式不同,很多人开始秘而不宣,荣耀这个游戏的玩家越来越多,因此也越来越浮躁。无时不刻的竞争,让很多人觉得这和原来的游戏环境不再一样。有人开始失望、有人开始怀疑。

好在那并非是林敬言。

成为预备队员的阶段,是他最疯狂的时候,没日没夜的训练、没天没地的学习。最初还只是普通学生的时候,只是玩着手上的流氓职业。而现在为了分析所有职业的打法,他每个职业从头开始练习;战队新建材料奇缺,他也要奋身而上,为战队的将来,劈开一条血路。

他的手腕开始磨出茧,手指也开始因为使用过度而感到疲惫。他的背脊,由于久坐,腰椎开始疼。他有了第一批队友,和他一起,双手空空又满心欢喜地杀开前程。他也尝试了第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同时也回味着第一次万丈豪情的胜利。

他通通经历过、通通感受过,但从来没有放弃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有人最终坚持不下去选择逃开,也有新的人带着欣喜和期待的目光加入进来。这一路,人来人往,人走人散,林敬言一直都在。他祝他们好运,也注视着他们的往来。直到最后,他终于走到了那天。

 

那天呼啸经理打开门:“到你们了,去吧。”

呼啸战队成立的发布会,也是他们这批新人作为职业选手出道的发布会。

林敬言站起来,呼啸经理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队长,敢不敢?”

他身后是所有人鼓励的目光。林敬言足够稳重、水平也够硬,尤其是,他有着这样一颗足够温柔、也足够强大的内心。

他本就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

呼啸经理看着这个走出校园的少年人,在同龄人还在翘课打牌上网吧的年纪里,提前扛起了这样一份重担。他直立着背脊接过呼啸的旗帜,在那样的动作中,好像有错觉它跟着飘扬。然后林敬言振臂,把它举得很高。所有人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们的旗帜。

“敢。”

林敬言微笑着,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看着手中的旗帜,抓得很稳,用另一手去抚摸它。

“靠你了?”

“靠我吧。”林敬言笑着说。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你是个很谦虚的人。”

“是吧。”林敬言没否认,“但是我是呼啸的队长。”

一句话足以。

他想起那天他路过那家网吧,旁边几家门面都已经换了招牌,它的标志好像脏了点、暗了点,可是门口的巨幅海报,又换了新的。吸引着无数人走上这条荣耀的路。

它一直都在这里,发着光。等着人们前仆后继,也感谢他们成为英雄。

“不过有件事你原来的账号卡得改个名字。”呼啸经理挺不好意思地开口,毕竟大漠孤烟、扫地焚香之流,都是直接从网游用上的名字,“给呼啸树立一个招牌吧。”

“挺好的。”林敬言想了想,“拦山虎、双月牙、伤疤之痛,这个连击怎么样?给它也起个名字吧。”

呼啸经理略一惊讶,懂了林敬言的意思:“好!”

 

这是第二赛季的开始,一个王朝披荆斩棘,建立起了三连冠的辉煌;也有一个新的战队矗立起了他们的旗帜,狠狠地扎在世纪的某一处。

那将是跟着呼啸一路走下去的名字。一路走下去,从新队、到中游、到挺进季后赛。从跌撞、到英勇。从一无所有、到满身荣光。

是林敬言,也是唐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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