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楚苏 半句话春笔 

五句话我本命 时间线在此文之前两个月。

 

[叶蓝]见光活

 

一、“一失足成千古恨，走在路上撞前任”

蓝河再一次遇到叶修的时候，深圳的倾盆暴雨漫天而下，他手上的伞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被这一撞，伞面的水淅淅沥沥淋了旁边无辜路人一鞋子。蓝河忙说抱歉，再一抬头，半个字卡在了嗓子里。

叶修先瞅了瞅他，又低头看看鞋，再抬头去看他。看他的时间远比看鞋长得多。

“那个。”蓝河说，“呃，对不起。”

叶修没说话，蓝河憋了半天，想：他怎么还不说没关系啊？

“进去？”叶修问。

“嗯。”蓝河抓了抓手里的伞，湿漉漉的，贴在手上不是很舒服，“你没带伞？”

他要进去，叶修似乎是站在这里躲雨。没有重逢应有的自我介绍和问候寒暄，很多词句就多了无处安置的局促感。

“没有。”叶修说，“你们这雨挺大啊，什么时候停？”

“停不了的，一下就是很久。”蓝河说，“你要去哪里吗。”

“哦，在附近的酒店，出来买点东西。”

雨雾蒙蒙里看到了终点，离得不远。

“先回去坐会儿吧。”蓝河说，“喝点东西？……之类的。”

蓝河掏出手机，按亮了，没有新消息，电量显示百分之四，就要坚持不住了。

“我还有点事。”蓝河说，“先走了。这雨很大的，负一层有个书店，进去逛逛也行。”

叶修不置可否，蓝河缩了缩脖子，几乎是落荒而逃：“那个……有事联系。”

他顺着人流乱窜，一会儿就挤进人群里。低头看了看手机，笔言飞发了条微信消息：“蓝桥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饿死了！你在路上看到前男友了吗用这么长时间！”

靠。

蓝河骂了一声，手机刚好就关机了。这么大雨天不好叫外卖，蓝河石头剪刀布连输三轮被差出来到附近商场买KFC。

突然的大雨，KFC里超多人。手机没电了，只能凭印象记每个人喜欢吃什么。蓝河磨磨唧唧地排队，有点触景生情。

呸呸呸。他拍拍脑门，冷静，冷静！前男友这种东西，要当做他是个胎盘，嗯。

然而他的洗脑失败了，因为一转身，叶修就站他后面，排队。

……我的天吶。

 

“那你挺惨的啊。”叶修听完蓝河说的，往嘴里塞了根薯条。

“也不是啊，反正，啊我再不回去，同事就要饿死了。大神，你放我走。”

“这可不行啊。”叶修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知道吗？”

太无理取闹了吧，蓝河欲哭无泪地想。

手机没电，孤苦伶仃地躺在桌面尽职尽责地装尸体。被他淋了一鞋子的“无辜路人”非要他请吃饭，不吃完不让走。

“你看啊。”叶修跟他分析，“我就是突然想吃这个，真不是尾随你。”

“是是是，我信。”蓝河看看天，伸手从他盘子里摸了根薯条。

叶修笑了笑，把番茄酱往他面前推推，还没拆的。叶修不吃番茄酱。

“我现在不爱吃这个了。”蓝河嚼着薯条，慢慢地说。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好在叶修并不在意，他说：“哦，那挺好，这个不健康。”

两个人一边吃垃圾食品，一边讨论健不健康。

“有急事吗？”叶修看他盯着手机。

“有啊有啊。”蓝河赶忙说，“十万火急。”说完拎着外卖就要走。

“我手机借你。”叶修把手机拿出来。

蓝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是默默吐槽了一下居然还是土豪金，这个人的审美怎么变得这么暴发户。

“记得号码吗？”

“记得。”蓝河说，“那要怎么说啊。”

“就说雨太大，你走不掉呗。”叶修把盖子揭开，喝了口可乐。

蓝河慢吞吞按了工作室的号码，笔言飞接了电话：“蓝桥！我真的要饿死了，你这样子很容易失去我的！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打包送给这次的甲方了！”

蓝河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点，有气无力地说：“啊，下大雨了，我走不掉了。”

“骗人！”笔言飞义愤填膺地指责道，“你死定了，这次的甲方特别丧心病狂，江湖人称君莫笑，大笔一挥全不要！”

什么鬼。蓝河无语地说：“好了，就这样了，手机没电啦，这是好心路人的，不要浪费人家的电话费。”

“蓝桥我错了，你快回来我承受不来！”

蓝河按掉电话，对叶修说：“那个……我真的要走了。你慢慢吃，不够，呃，不够忍着吧，我也没钱给你再点了。”

叶修笑出声：“这么穷啊？好可怜。”

“对啊。”蓝河气呼呼地说，“就这样你还不让我回去领加班费，没人性！”

他抓着外卖往外跑，刚好雨势小多了。工作室就在不远的写字楼，没淋得太惨，一开门饿死鬼们风卷残云扑上来，抢走食物作鸟兽散。

蓝河不饿，晾了伞，摸摸口袋，站住了。

他把手机丢哪了来着。

 

真心话大冒险或者其他游戏中，问及“你的初恋在什么时候”都会被蓝河搪塞过去。除了时间是真的，其他全不是真的。

比起“我的初恋是同性恋”这种事，好像还是……“我的初恋是网恋”更有点不切实际。

初恋、早恋、网恋、同性恋，还有一段不明所以的暗恋，全赶这一人身上了。

想对那时候的自己说：你这样的人在电视剧里是会被广电总局河蟹的。

那时候他刚上高中，不学好去玩游戏，剑客PVE。叶修是个空降大神，一身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装备。蓝河邀请他下副本，还要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解释——你们不要以貌取人，他真的是个高手！

后来高手把他折磨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他和叶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广州到杭州，坐了太久动车，紧张，路上一直在用手机翻翻这个看看那个。那时候还不是智能机，本来就不耐用。最后电没了，傻眼。到了站觉得杭州这么大，特别孤苦伶仃。

想起叶修最后跟他说，他在KFC门口等他，KFC总该认识吧——但是叶修没告诉他，火车站有两个KFC。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到了KFC，坐在窗边的是个戴着眼镜的胖子，正在复习一本高中物理。

虽然也不是歧视胖子，但是蓝河当场就想买票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久，蓝河还是不想走过去，想就这么算了吧，一转身，一个人向他走过来。

那是那时候的叶修。

蓝河不知道怎么的，一回头就觉得是他，直接跳过了“确认”这个过程和他相见。叶修说：“等了你半天，想起这里还有一个来着，果然等错了啊。”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准备了一路的台词，一千种初遇的方式，结果蓝河脱口而出：“你有移动电源吗？”

……。

好绝望。

叶修还挺正经答他：“没有，不用那个，急用吗？”

“没有。”蓝河说，觉得自己也是神经，人都找到了，还要移动电源做什么。

“就是刚刚找不到你，挺着急的。”蓝河说，“没事了。”

叶修看了一眼，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以为那个是我？”

刚好可怜的四眼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蓝河赶紧抓着他跑了：“不是就好嘛，你饿不饿？”

“不饿。”叶修跟上他，“别跑那么快啊？你知道接下来去哪？”

他真的不知道啊。

连行李箱都没带，揣着个放了没多少东西的书包就来了。蓝河转过身，叶修问：“你想去哪。”

“你没有安排啊。”蓝河很惊讶地说。

叶修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把我拐过来这么不靠谱……”蓝河小声说。

“嗯，我这不是光想着你要来了，就没工夫想别的事了吗？”

虽然还是不靠谱，但是这话听着倒是挺让人雀跃的。

结果最后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找了个网吧打游戏而已。叶修为了陪他没去吸烟区，有点耐不住寂寞就叼了根泡面叉。蓝河玩得倒还是挺开心，原来“开黑店”这么爽。

开始是蓝河不情愿来，两个小时后倒还不甘心走。叶修说：“未成年人，走了。马上到点了，警察叔叔来查。”

“真的啊？”蓝河赶紧站起来，“我关了，不打了。”

叶修把他拖走，出了网吧，杭州的夜晚挺凉的。路边的春树飞絮子，撒他一脸，好难受。

他打了个喷嚏，叶修问：“冷？”

“没有。”蓝河说，“饿了。”

“想吃什么？”

“肯德基。”

叶修奇了：“你大老远跑杭州来吃肯德基。”

“我就是想吃肯德基呀。”蓝河说，“你不喜欢吃吗？”

“……喜欢。”叶修说。

他那时候怎么舍得对他说不喜欢。

蓝河这才放心了：“哎，喜欢那就去吃嘛。”

大老远从广州跑来杭州，跑网吧打游戏，然后又去吃哪儿都有的快餐。蓝河高中时候有点话唠，再加上不想冷场，努力跟他说这说那。把他能想到的、所有两个人交集的内容都给说遍了，叶修问：“说累了？”

他这才乖乖点点头，口渴。

叶修从手里变出俩话梅糖：“吃吧。”

蓝河觉得很神奇，低头塞了一个进嘴里，酸酸的。

“小蓝啊。”叶修叫他一声。

“嗯？”蓝河把话梅糖用舌头从左边拨到右边再拨回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哦对了，我真名不叫蓝河，我叫……”

叶修低下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二、“你这种人在电视剧里是会被广电总局直接砍掉的”

 

再不想见面，手机还是要找。

KFC的人已经少了一半，硬着头皮问了服务生没人捡到手机，问他贵姓，他脱口而出我姓许，看人家一脸狐疑，改口说“我姓蓝”？

服务生小妹给他逗笑了，说我们知道了，蓝先生您稍等。

说着给他拿了个外卖用的纸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他的手机，附赠儿童套餐小玩具。

他愣了愣，小妹主动解释说：“这个不是我们送的，是留手机的那位先生买了个套餐给您的。”

“……套餐呢？”

“套餐打包带走啦。”

蓝河道了谢，把没电了的手机放回口袋，摆弄手里的小玩具。脑子里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恶魔蓝一个小蓝。恶魔蓝说：“不要想他了，他都有娃了！”

小蓝说：“怎么可能！”

恶魔蓝说：“买儿童套餐带回去给儿子吃，留个玩具逗你，他倒会算计。”

小蓝说：“他不会有儿子的，再说了，那玩具怎么还被留下了？这个假设不成立。”

恶魔蓝说：“那你倒是说他买儿童套餐做什么啊。”

蓝河摇摇头把两个吵架的小人挥走，耳朵都疼了，有什么好吵的。

一来二去耽误了快一个小时，回去一堆饿狼吃完了，留了个凉掉的玉米棒加盒上校鸡块给他。

 

蓝河今年大三，开始实习了，跟着一群同龄年轻人做广告设计。广告公司挂在个大公司名下，前景算是不错。现在一个游戏公司打算来广州高校做活动找他们宣传，是目前接到的最大一个客户。

蓝河坐下来，系舟在后面问：“蓝桥你要不要玩那个游戏？”

“啊。”蓝河擦了擦键盘，“不用了吧，一定要玩了才能做吗？”

“好像还挺好玩的。”系舟说，“我这边下了客户端，你要玩的话借你玩。”

“好多事没做呢。”他小声说，“一会儿大春训你。”

“大春不在啊。”系舟趴在他桌边上说，“看，睡午觉的、刷微博的、聊微信的、逛淘宝的。”

他挨个指了一圈：笔言飞、灯花夜、曙光寒冰、知月倾城。

曙光寒冰还抬起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蓝河默默无语接了他的电脑，在建角色界面看了一圈。这个游戏是今年刚出的，挺火的一款，蓝河翻了翻，找了个用剑的职业。

系舟给他点了个赞：“嚯，少侠好气势。”

蓝河输角色名，失败了，跟系舟说“我换个服务器吧，这服务器角色名撞了。”

那是他大号的名字，一直不打算取新的，突然改名不习惯。

“蓝桥春雪？”系舟探头看了一眼，“哦，这个不是，有个NPC叫这名字，所以玩家不能起。”

蓝河一口柑香茶都要喷屏幕上了：“不是吧，那我不玩了。”

“至于嘛。”系舟说，“嗳，那蓝桥春雪好像也是个剑客？不记得了，还没玩到那。”

“还有剧情的吗？”

“是啊，任务NPC吧，是不是彩蛋我也不知道。”

“哦。”蓝河很失望地敲了个“绝色”，进了游戏。系舟看他这么随便，忍不住问：“脸都不捏？”

“小号嘛，无聊瞎混混。”

系舟哦了一声，回去摸鱼：“你先玩吧，有事叫我，没事儿的话，帮我练练级？”

“有事有事我好忙。”蓝河说，“我看看这个游戏。”

笔言飞吃完饭饭后困，趴桌上睡了，蓝河给他脑袋底下塞了个午睡枕，想起来问系舟：“大春去哪了？”

“陪客户吃饭啊。”系舟说，“大客户到了已经，住的不远，边上那个酒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蓝河看笔言飞好像要流口水，偷偷跟系舟说，“手机借我拍张二笔，我的没电了。”

系舟心领神会地借了，发给笔言飞：不老实就发群里。

 

蓝河玩过那么久游戏，以前也算高玩，类似网游上手都很容易，升了几级，系舟问：“好玩儿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蓝河说，“你以前玩的什么游戏？”

“就那些呗。”他报了几个名字，一些常见的竞技网游，“你呢？”

“嗯，差不多，高中的时候吧。后来大学不玩了。”

“大学忙什么呢？”

“……瞎忙。”蓝河说，“怎么十级就有副本要下啊，我跟谁下，你吗？”

“行啊，我……噢，不行，你那号跟我的号在一个账户上。”

蓝河默默地转了两圈：“……算了，不玩了，我看看外观。”

宣传方法也就那样，一些游戏模拟器做出的视频，外观要华丽音乐要动人，剧情……不到十分钟也讲不了什么剧情。

他看完外观，又迅速转身，趴到系舟那儿：“我改主意了，我要玩！”

“变这么快，看到啥了啊你。”

“外观好看啊。”蓝河说，“你看这个剑客的武器。”

系舟不想看，说：“外面下雨了没？一会儿大春聊完请人吃饭，可能要从我们这找两个。”

“不要。”蓝河迅速说，“反正我不去，你自己去。”

“那边老板据说是个富二代，后来离家出走又弃学创业，牛比不？广告词我都给他想好了，苹果的比尔盖茨，微软的乔布斯，兴欣的叶修！”

他激动的声音颇有些振聋发聩，打在蓝河耳朵上，一时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他叫什么？”

“叶修啊，是叫这个吧。”系舟想了想，“合着你干了这么多天活，都不知道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没告诉我啊。

要是告诉的话，我肯定……

算了，也不会辞职的，现在找个实习不容易。

 

系舟看蓝河脸色怪怪的，捣捣他：“咋啦兄弟？唉，你别看人家看起来风光，说不定创业也很惨呢，有借有还嘛。”

“没有。”蓝河说，“就是有点惊讶。”

系舟不明所以，看蓝河坐回座位上，退了游戏，把笔记本还给他。

 

叶修的确是很不容易的。

那时候他刚刚创业，一个人当做三个人用，蓝河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去打扰他”。

再后来呢？再后来……

所以他的初恋结束得特别莫名其妙。他缺少一句恰如其分的告别，也没有一个确切到分秒日的终止。没吵过架、没有什么俗套的误会或分离，但就是……失去了联系。

他想他大概已经不喜欢叶修了，他不再玩游戏，也没有什么方式去想他。因为快高考了，他手机被爸妈没收了，直接停机；电脑也不让碰，盯着他学习。

也还是能找到机会的，偷偷给他QQ留了一条言：我去高考啦，考完见！

回复他直到考完才看见，叶修第一次说“好好学习，考完见”，第二次说“生日快乐”，第三次说“高考加油”。

唉，当年那个青涩又纯情的我，一去不返了……

他想到这里，恨不得把脑袋往桌子上撞。明明是那么长的一段故事，说起来居然简短得让人害臊。仿佛用来说是“恋爱”都让人觉得生涩到发笑出声。和普通网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只除非包括他在杭州的那两天一夜、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和仅用言语所能触及的“喜欢”。

那就让他们和“普通网友”有了什么不同。

系舟看着蓝河一会儿挠墙一会儿撞桌子，觉得他可能是被成功人士刺激得要疯了，拍了拍他：“桥啊，别激动啊，淡定点。这大客户还是你拉过来的呢，不记得了啊？你给他发了十八张咱工作室的小广告呢，哈哈哈……”

蓝河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埋桌子下面去，太丢人了。

可是叶修以前一手办起来的网游公司又不叫兴欣，叫嘉世的。他就算过了时间再久，也不至于这都记不住。大二那年嘉世有网游面世，反响很好。

系舟笑话够了，继续练级了。蓝河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充满电了，开机，春易老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

晚上陪叶总吃饭，你来。

……重逢来得太快就像幻影无形剑。

 

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他却觉得自己一生大风大浪似的，只能归咎于同如以往的“遇到他就没好事”。一定是这个道理。

春易老发了房间号，他进去发现这间不够坐，又临时换。酒店态度挺敷衍，来回交涉了好几次，总算在他们结束前订下，又忙着点菜。最后两道按常例留给客人，问他爱吃什么，叶总叼了根烟，说随便。

蓝河就真给他随便点了，春易老的脸黑了黑，蓝河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叶修特别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没事儿，我们认识。”

蓝河吓得差点把菜单掉地上，这人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着调。

就不能装模作样套路一下，真诚一点。

叶修说：“刚下雨，借了我把伞，还请我吃了饭。”

蓝河不知道说什么，欲哭无泪地想：大神您就别玩我了行吗。

春易老看看蓝河，明显挺满意，陆陆续续上了凉菜，蓝河中午没吃，现在饿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咬筷子，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还是春易老发的短消息。

春易老问：兴欣这边让我们派个人过去，你去不去？

 

三、“叶总今天出柜了吗”

 

高中的时候，欺上瞒下去“见网友”，蓝河是经过很周密的计划的。

光上课时在小纸片上写的串供就有一排，理由是“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叶修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同学”，借宿的原因是“同学可以顺带帮忙复习”；之所以需要多一天是因为“可以和同学游览杭州风光感受祖国大好河山”。总之，一排一排全是理由。

顺利欺瞒，成功会师。圆满。

叶修租了个两居室，离大学城挺近，房租便宜。晚上吃完东西就回去，叶修问他：“要复习吗？”

“不复习。”蓝河忙摇头，很诚实地说，“我是来看你，顺便考试的。”

他还是带了两本练习册的，主要为了应付家长。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妈问：“你那个同学呢？叫他讲两句啊。麻烦他了谢谢他啊，你记得请人家吃饭。”

叶修接着电话，装得特诚恳，是是是，不麻烦，不客气，应该的。

蓝河可劲儿在那憋笑。

叶修叼着烟在电脑前面码程序，手指在键盘上敲字符，蓝河盘腿坐在边上，看他屏幕发呆。

客厅有个暖桌，碎花布料，蓝河缩在暖桌里，和叶修肩抵着肩，伸手摸了摸：“手工做的吗？”

“嗯，姑娘做的。”叶修应了一声，又想起来，“哦，旧友的妹妹，比你大两岁。”

“沐雨橙风？”

“是啊。”

“……和你住一起吗。”蓝河小声问。

“哪能。”叶修笑了，“搁学校念书呢，他哥说的，女孩子就要好好念书。”

“喔。”蓝河问，“也在杭州啊。”

“对。”叶修说，“不过和你要考的那个不是一个学校，明天要不要顺带去考个试？”

“肯定要啊，老师会问我考了些什么的。”蓝河赶紧说，“瞎讲被发现了就糟糕了。”

“那你赶紧睡，明儿我叫你？”叶修说，“离得不远，七点起差不多了。”

“嗯……”蓝河坐在一边，没动。

叶修停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睡？难不成……？”

蓝河脸刷就红了，有点手足无措地说：“不是，太早了啊，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打游戏？”叶修说，“那边还有台电脑，但是性能不太好。”

“不用了。”蓝河趴在桌子上，“我就是看看，打扰你了吗？”

“没有。”叶修说，“怕你觉得无聊。”

“很忙吧。”蓝河说，“这样吧，我也去学计算机好了，以后帮你啊。”

“行。”叶修笑笑，“那考试你真打算‘顺带’？”

“能考过当然好啊。”蓝河说，“可是太难了，录取率又那么低，考不上啊。”

叶修偏过头去看他，看到蓝河盘腿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无辜又特别认真地说自己考不上。

“你不是一向挺有自信的吗？”叶修咬着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说话来着？哎哟喂我怎么记不得了……”

“你这人……”蓝河无语地说，“多久的事儿就别老拿来说了……”

“不好意思了？”

“没有！”

叶修捏捏他耳朵，蓝河偏过脸，听到叶修说：“过来啊。”

他凑过去，叶修给他看了个建模：“看看这个。”

是个剑客，挺武侠风，画风还挺质朴，没上色，高马尾，手上拿着剑。

“啊，NPC？”蓝河认真想了想，“干嘛用的？”

“公会领地的。”叶修说，“擦擦桌子啊欢迎一下来宾什么的……”

“滚。”蓝河翻个大白眼。

“再加个头衔，头号保姆，啧啧。”叶修说，“怎么样？”

“不要。”蓝河说，“哎哎，把我设计成江湖第一剑客不好吗？”

“嗯？”叶修说，“原来你想当野图BOSS？”

“你妹呀……”

 

你妹呀！

坐在电脑前的蓝河想到这里，拼命拍拍脑袋。鼠标在手指下啪嗒啪嗒点来点去。

“年轻人不要激动嘛。”背后的新同事拍了拍他的肩，眨了眨真诚的眼，“是不是觉得这游戏特别好玩儿呀？”

“是……算是吧。”蓝河说，“呃，挺好玩的。”

所以还是来了兴欣。

叶修上午出去了，早上倒还是在，蓝河没拿多少自己的东西，进去刚好赶上他出来，老气横秋地教育他：“不行啊同志，我都下班了你才来上班？第一天就这样？”

“是您下班太早了吧。”蓝河忍不住说，“而且约好的下午啊。”

“嗯？”叶修说，“哦，那我先下班了。”

说着就泰然地走了。

蓝河眼睁睁地看着他坐上电梯，几乎要吐血。进去了也没有盛大的欢迎，毕竟人本来就不多，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补妆，一个高个子看到他：“嗨你就是老大说要照顾一下的新人吧，新人好！”

蓝河点点头，高个子又说：“吃了吗？”

“吃……了。”

“怎么能吃了呢？”高个子大惊，“我还有包子呢！特意给你留着，还热乎着呢！”

于是蓝河就一路吃着包子，一路被他领着看新工作室。

珠三角地区还是新兴游戏产业公司的集中地带，资源比较好，市场也广阔，兴欣想搬到这里。

没一会儿参观完了，蓝河包子还没吃完，忍不住说：“……没啦？”

“当然没有！”包荣兴大踏步走向窗口，用力一推，“看！这就是朕给你打下的……诶，怎么推不开啊？”

他回头，喊了一嗓子：“方老大，这个窗户坏了！”

“那是个假窗户。”方锐按着手上的手机说，“哎哎你别管，那个，小新人，来打游戏啊！”

“哦。”蓝河跑过去，“嗯我自己电脑有下过……”

刚下载完，刚安装上，他登陆账号，昨天把剑客练到了十级。

上网搜了一下“蓝桥春雪”和游戏名，看到果然有人发帖“有人知道千波湖桥上那个蓝桥春雪是干嘛的吗？”

他打开地图，等级不够，千波湖还没有开。

评论里有人回：“日常任务里面奖励那个强力蛛丝，有人试过，蓝桥春雪会接，不过什么都没发生。”

我去……

蓝河简直要吐血了，老大，这又是什么梗啊，除了我自己，根本没人会玩的好吗！

……我、我自己也不会玩的！

 

“那个。”

蓝河想了想，回头，身后的小码农戴着个眼镜：“诶？”

“我上午还要做什么吗。”蓝河说，“我得工作啊。”

“噢噢，对吼。”小码农跳起来，“那个，我方锐。我们在想宣传的事情，这附近有几家网吧，昨天都跑了一趟了，感觉没什么人玩啊？”

“网吧……？”蓝河觉得有点奇怪，“你们的定位是网吧吗。”

“哈哈，因为我们老板娘对网吧爱得深沉啊。”

方锐笑得明亮又开心，蓝河忍不住也笑了，露出半颗小虎牙。

他和高中时候的自己，外貌上倒这点根本没变。笑的时候难免露出一点孩子气。

“你先玩一会儿。”方锐说，“本地市场你比较熟嘛，我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了再跟你说。”

“嗯。”蓝河转过去，方锐忍不住探头，“几级了啊，什么职业。”

“剑客，嗯……十七级。”蓝河操纵着角色，“人不多啊，练级区的原因吗。”

“哪个服务器，可以拜我为师啊。”方锐嘿嘿一笑，“我玩的气功师，啊，等会儿，剑客……？”

“嗯，喜欢用剑的近战……？”

他看到方锐的表情，好好的陈述句硬生生多了个尾音成疑问句。方锐福灵心至地说：“那个，我先下了，哈哈哈……”

说着回到座位上，装作特别勤奋的样子。

不是吧。蓝河扶着额头想，不会你们全兴欣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吧，我还做不做人了！

他给春易老发了一条消息：“为什么是我啊！”

春易老慢悠悠地回：“实习生，工资低。”

哈……？

 

叶修下午才回来，今天虽然停了雨，但是风大，头发被吹乱，领带也没好好打，风尘仆仆就进来了。

蓝河偷偷和方锐咬耳朵：“老板上午是翘班了吗？”

这得是……翘班环岛骑行了才这样吧。

方锐神秘兮兮地说：“霸道总裁当然是去招标会了，一拍就是一大块地皮，一举就是一个亿啊。”

叶修走过来，看到他俩交头接耳：“你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蓝河跟上他，一脸公事公办地说，“那个……叶总，上午我划了一下大学城的区域分布，您看一下？”

叶修低头，蓝河挺正经的，认真又严肃，他当然也挺有正形的了。

“行。”叶修说，“形式还是宣讲会吗？”

“不。”蓝河说，“跟社团活动，电竞赛，还有COS赛和同人创作什么的……奖品我们提供，不会太贵的，上一季出的周边，之前查过了。”

早在投十八张小广告的时候就查过相关，兴欣出过一点周边，不算多，今年才开始往这方面发展。

他从桌上搬了电脑，叶修说：“进去说？”

“好。”

方锐啧啧啧摇头，叶修看了他一眼，他嘿嘿嘿。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他没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微博名给改了：

——叶总今天出柜了吗？    

然后翻了翻表情包，发了条微博：

没有[哈欠][哈欠]

 

四、“天吶好尴尬啊啊啊啊啊啊”

 

周四，蓝河要回学校讨论这学期期末的小组作业。

课题还没定，基本上是微信群拉好就没声了，一堆人开始“A提议被B否决B提议再被C否决”的死循环，好不容易全勉强了教授不给过又要重选，最后精疲力竭地定几个方向说回去查查资料。

再然后又是下一周了。

 顺便在学校内部做了一圈市场调研，游戏知道的人不少，真正玩的人不多。开电竞赛估计开不起来，蓝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期待太高成了吹大话，再去跟叶修说就挺掉面子。坐在食堂门口咬手指，想怎么办。

COS这种事成本挺高，要赞助的话，就挺高昂的了。

啊，好烦。为什么要作死，为什么。

他想着想着，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看到有个未接来电，刚刚讨论的时候开了静音，没听见。蓝河拨回去，叶修接了：“哎，小蓝啊。”

他那边挺吵的，蓝河这边也不清静。正赶上饭点，食堂外面人来人往，他一边往外走，叶修说：“吃饭了没？要不要来聚餐啊。”

“聚餐……”蓝河想了想，“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嗯？”叶修问那边的人，“咱们今天有什么活动没啊？”

“有啊有啊。”那边方锐的声音说，“明儿周五了，庆祝一下！”

“哦，明天周五，庆祝一下。”叶修说。

蓝河忍不住笑了，笑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吧，我在学校呢。等过去都好晚了。”

“晚上还过来？”

“对啊，我住在那附近的，不在学校这里，那个……”

蓝河一闭眼，一咬牙，鼓起勇气壮士断腕一般地说：“对不起。”

“啊？”

“我、我今天去了电竞社，他们说这个活动可能办不起来啊……”

“校内电竞？”

“嗯……”

“那就不办了呗。”叶修说。

“什么。”蓝河说，“你怎么那么好说话，我不习惯。”

“方案那么多，不毙掉几个是不是挺麻烦的。”叶修无所谓地说。

“……”蓝河居然还觉得挺对，挺诚恳地说，“是的。”

“那不就得了。”叶修说，“要不要来吃饭啊？今天吃海底捞。”

“等我到了你们就捞完啦。”蓝河说，迎面走来一群要去打球的男生，挺吵的，他把话筒贴着离耳朵近了点。

“到了再点嘛。”叶修说，“然后他们都吃不下了，看着你吃，是不是挺爽的。”

叶修的声音悉悉索索穿过耳朵，蓝河觉得有点熟悉的陌生，跟他说：“我先在食堂吃了，反正这个点也等不上公交。”

他站起来，“那个……再说吧，电竞这边的毙掉了，我今天去文学社没找到人，看看同人那部分能不能做。知道这个游戏的还蛮多的，就是真正玩的人不多。”

电竞社主要玩的还是一些老牌竞技类游戏。

食堂里人来人往，他突然意识到，上一次这么和叶修隔着电话线说话，还是之前没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想着上了大学该有很多想做的事，最后什么都没达成，难免对自己有点窝火，陡然因现时现地的平庸对多年前的自己产生了一点愧疚。叶修叫了他声：“蓝河？”

“嗯？”

“没了。”叶修笑笑，“讲完了，该说再见了。”

“哦……”蓝河低下头，有点垂头丧气地跟他说，“再见。”

叶修又不跟他再见了：“心情不好？”

“方案被毙了感觉好失败。”蓝河说完这句话，感觉有点轻松，舒了一口气，“我先吃饭了，饿了，你赶紧抢火锅啊，一会儿没得吃了。”

“好。”叶修说，“再见。”

蓝河听着他把电话挂了，划卡打了份饭，一边用手机辗转找人要文学社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倒是阴差阳错联系上了广播社，很感兴趣地表示可以做个类似的广播剧，蓝河顺手点进去听了一下他们的作品，听了三句就一脸黑线地关掉了。

还是算了吧，找了个理由说不合适。

磨磨蹭蹭吃完饭天黑透了，雨要落未落，闷热地狠，又堵车，站了很久才下车，憋了一身汗，到了车站才松了一口气，没走两步，面前出现了一双鞋。

这个鞋真是眼熟，当时被他淋了一鞋水。蓝河心虚地抬起头，叶修说：“哟，这么巧。”

蓝河更心虚了，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你……等我？”

心脏跳得厉害，和擂鼓似的。

“也不算。”叶修说，“走过来看看这公交线到哪，刚好你就下来了。”

“哦……”蓝河说，“你们吃完了？”

“嗯。”叶修问，“你住哪？”

“那边的居民区，一站路多一点吧。”蓝河说，“你还是住酒店吗。”

“对。”

“大家都住那儿吗？”那得花不少钱啊。

“不，就我。方便。”

蓝河笑了，他懂这个“方便”的意思，不过是每天都有人打扫卫生。

他走出车站，就要和叶修分道扬镳了：“我往那边走了，你回去吧。”

“你怎么不请我过去坐坐呢。”叶修大惊小怪地说，“我可是等你这么久。”

“你刚刚还说不算呢是凑巧。”

“哎哟我就编个借口怎么就被你发现了。”

蓝河忍不住笑了：“可是好远的，你肯定懒得走路。”

风起了，树叶沙沙响，这雨说不定说下就下。蓝河不敢久留，问叶修：“你真的要去？”

“你有室友没？”

“没有。”蓝河说，“单身公寓，就一间，只带个浴室的那种。”

“那可以。”叶修说，“我去看看。”

“哦。”蓝河硬着头皮开始带路，“怎么就想到要去了……”

“你猜。”

蓝河翻了个白眼：“不想猜。”

他从巷子中间穿过去：“走小路快一点，你那个鞋的话——”

憋了半天，还是说完了，“——贵不贵啊？”

叶修等他下文等了半天，听到这句忍不住笑了：“干嘛，要赔啊？”

“呸。”蓝河说，“你要是懒得擦，就扔了呗。”

“不扔。”叶修一本正经地说，“在酒店等电梯的时候伸脚就擦了。”

这人住酒店还图人家自动擦鞋机。

蓝河笑起来，挺开心的：“那我可跟你说，这边黑灯瞎火的，说不定路上有狗屎，你小心。”

“你走我前面啊，我怕什么。”

你给我探雷。

是真的有狗屎，所以蓝河平时夜里不走这条路。白天能看见还好，晚上踩到了能膈应一辈子。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

就是希望你踩到这种事，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好。

蓝河默默地闭嘴了。

 

他住的地方小，但是收拾得勤快，蛮整齐干净。一人间，比合租还便宜点。蓝河开了门让他进来，先去看了看仓鼠。

“不用换鞋的。”蓝河说，“那个，随便进就行。”

“真的啊？”叶修说，“你不怕我刚刚踩到……”

“哎哟喂你别说了。”蓝河打断他，“再说不让你进来了，原路回去吧。”

其实也才不到九点，蓝河问他：“喝水吗？”

“不喝，不看电视，不吃水果。”叶修在沙发上坐下，说，“不麻烦。”

蓝河沉默了，心里想：天吶好尴尬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都不要你到底来干嘛啊……”蓝河忍不住说，“检查工作？”

“嗯？你今天做工作了吗？”

“其实还是做了的。”蓝河打开电脑，“大学城所有学校的社团合作方式，做了点调查，哪个学校玩这个游戏的人比较多，都做了。”

“那挺厉害。”叶修说。

“过奖过奖，应该的。”蓝河很不谦虚地收下了评价。

他打开文件给叶修看，叶修看了一眼，蓝河说：“那个……”

“嗯？”

“嘉世的游戏。”蓝河说，“现在市场份额……还是挺大的，竞争蛮激烈。”

他不知道叶修爱不爱听这话，所以说得挺小心。

“哦。”叶修看起来还挺淡定，“应该的。”

什么叫应该的嘛，蓝河腹诽。

叶修下一句又解释说：“哥以前的公司嘛，牛比点应该的。”

“你看你这人。”蓝河说，叶修看完，点了几个学校名，“这几个好像不错？”

“嗯。”蓝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做了标记，“比较倾向这几个。”

“行。”叶修说，“做的不错。”

“嘿嘿。”

“下面打算干吗？”

“啊？”蓝河说，“这就完了吗？”

“的确已经完了啊。”叶修说，“还有别的吗？”

“没、没了。”蓝河有点懊丧地说，“哦，我今天主要做期末作业来着，对不起领导，摸鱼了。”

他把电脑从叶修腿上抱回来，开了游戏，“领导你要不要回去啊？我玩游戏了。”

这个逐客令下得……

“多少级了？”

“十九。”昨晚睡前练了两级。

“副本下了吗？”

“没有啊。”蓝河说，“感觉没必要。”

他擦了擦键盘，心不在焉地说：“我……好久没玩游戏了，好像已经没那么喜欢了。”

房间里静静的，就听到笔记本风扇微弱的声音，叶修没说话，蓝河张了张嘴，也找不到说什么。

可是这句话，其实他也想说很久了。

“哎呀我靠。”半晌，蓝河突然说，“你故意的吧！”

“谁知道呢？当我龙王啊。”

外面狂风骤雨，突然下起来了。

 

五、“哥心情不好”

 

叶修坐在蓝河边上，看他玩游戏。

他升到二十级，和叶修说：“你这样看着我我很紧张啊。”

“哪儿紧张？怕自己水被我嘲笑？”

“……”

蓝河偷偷比了个中指，叶修清了清嗓子，蓝河不比了。

开了新地图，千波湖。恶魔蓝和小蓝又出动了。

恶魔蓝说本尊终于在了要指着NPC质问他怎么回事，小蓝说他就在边上啊好尴尬的。

“二十级有没有副本？”

“有。”

“喔。”蓝河说，“你怎么还不走？”

叶修说：“这雨要是一直不停……”

他这里虽然不大，但是东西不多，因此摆了张床，两个单人沙发。但是多余的肯定是没有了。

“那我借你一把伞。”蓝河赶紧说。

“我不认识路。”

“呃……”蓝河心虚地说，“微草GPS，您的生活安全好帮手……”

正说着，外面打了个闪，映在窗户上，蓝河动了动鼠标，画面上的剑客往后退了两步。

“你别这样。”蓝河说，“不然我容易多想。”

几秒后，滚滚的春雷闷声而来，风雨倏大了。

“你给我发那十八张广告单的时候。”叶修说，“我也多想了。”

蓝河怔了怔，垂下眼睛：“那个……我不知道是你。”

这个他真没说谎，开了头，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了，“我一直到那天在商场门口才遇到你，而且没想到会再见面。”

“所以……”叶修推论了一下，“你本来打算再也不见了？”

游戏里还是个艳阳天，鸟语花香，天气晴朗。画面做的挺精致，微风拂过，树影飘然。

“嗯。”蓝河说，“看到你，我挺无措的。”

叶修没说话，蓝河想，他其实一直都搞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

可是其实他们俩谁也没做错过，就是……不联系了。

曾经存在过的“想念”这种东西，也有一天被繁忙的现在给冲走，消失的莫名其妙又无影无踪。

蓝河无意识地咬了咬手指，对叶修说：“唉，我现在不想谈恋爱，那个什么，还要实习，要写论文，好多事呢……反正，就那个，也不是……”

话都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幼稚，这台词，初中生吗。

可是高中时他都没说，要高考了我们不应该这样！

“知道。”叶修笑笑，摸摸他后脑，“没事儿。”

误会解清了，就没有必要了。

蓝河说不清。他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地奔向他的回头草，也没有期待未来会有更加广阔又灿烂的前程。只是对这一段曾在过去一次又一次确认过的失败中，感到了畏惧般的懊丧。在触手可及的那一步近乡情怯。

因为我好像，已经不喜欢你了。

“要不一起看部电影吧。”蓝河关掉游戏，“可能很快也就雨停了，或者工作也行。”

“当着老板面加班，是要我给你加班费？”

“实习生还有加班费。”蓝河笑着说。

雨势渐渐有了小下去的趋势，蓝河走到窗边：“我们刚刚从后面过来的，前面就是马路，往……往东走就是车站，呃，东？北？算了，还是往右吧。”

大晚上的，没太阳，分不清。

“那是东。”叶修说，“好，我知道了。”

“嗯。”蓝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就行。”

“怎么会。”叶修笑笑。

蓝河突然有点紧张，怕叶修对着他开嘲讽，说什么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了，一直以来就是看你年纪小逗逗你。双子座精分的内心戏又多起来了。

可叶修没说，蓝河给他拿了伞，又有点后知后觉瞎操心：“一把够不够啊，我还有一把坏掉的……”

“然后我俩手拿俩伞？”

“还有一把抵在前面挡风嘛。”蓝河笑起来，“还能防身啊，一把遮雨，一把武器，多威武。”

他站在门口，目送叶修去按电梯，手上拿着他的伞。就是三天前，这把伞淋到了他，他们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从“擦肩而过”这个节点里，按了暂停。

电梯到了，叶修说：“那我走了。”

“嗯。”蓝河说，“明天见。”

“好。”

“我会好好努力工作的。”蓝河突然说。

“信你啊。”

他走进电梯里，门关上了，蓝河看着上面的数字一层一层往下降，转身回了房间，去看了看仓鼠笼子，仓鼠把笼子弄响吸引他注意。

“唉，你真好啊。”蓝河捣捣他，“吃吃吃睡睡睡，不用考虑跟谁交配。”

也不用考虑自己要是个弯的，会不会很麻烦。

考虑这种没有保障的感情，除了单薄贫瘠的“期冀”和“信任”，还有没有别的好方法，可以给自己一个坚持维系的理由。

做人真难嘛。

做人这么难，还是玩游戏好了。

蓝河的角色无意识地乱走，绕过一片竹林，就是一片大湖。想起之前和叶修在杭州，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奇怪为什么叶修懂，明明换了一个地方。叶修说这是北京人自带技能，他晕头转向了半天，反正跟着叶修瞎跑，一点也不担心。那时他还是个学生，难免对对方作为一个可以拿着身份证带自己上机开黑店的成年人有一点与生俱来的仰慕。可是现在他成年了，那点钦羡就随着生日蜡烛一般、一股吹熄了。

想了想果然，找到了那座桥，桥上一个剑客。水蓝色的衣服，披着狐裘，高马尾，佩剑。

真不好意思走过去，他操纵着小绝色，点了点剑客，弹出个对话框，可惜是空的。

想起来了，日常任务、强力蛛丝。

“真够无聊的嘛……”

蓝河忍不住对蓝桥春雪说，蓝桥春雪也不是全无反应的雕塑，过一段时间会动一动，手里的剑什么的。蓝河情不自禁地坐在原地，欣赏自己曾经的大号。

除了一样用剑，装备和外观倒是都不一样，管他呢，头顶顶着的是“蓝桥春雪”啊。

他傻乐了一会儿，去把那个日常任务做了。

拿个强力蛛丝给蓝桥春雪，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然而到了任务点，忍不住靠了一声。

你妹这个任务就是迎客送菜擦桌子！！

 

强力蛛丝攒起来，他想到10级的那个副本《蜘蛛洞穴》，一个人进去了，里面乱七八糟，爬来爬去的蜘蛛。

这美工什么人啊做这么逼真做什么……

单挑BOSS应该也没什么难度，蓝河后知后觉翻资历，果然本服的首甲已经拿过了。

只有一个大蜘蛛，绕着背，血量被蹭百分之二十就干掉了，掉了两件十级的装备，也没什么用。

没掉任务物品，不好玩。

蓝河出了本，继续练了一会儿级。千波湖波光粼粼，也有练级的人看到蓝桥春雪，好奇地停下来点点，发现没反应，就又走了。

 

方锐很勤快，上班特别早，却在座位上摸鱼。

叶总今天出柜了吗：没有[拜拜][拜拜]

连更五天，表情包都不够用了……

方锐丢掉手机，对自己的老板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他是这游戏的美术设计，蓝河知道后，说：“哦，原来做那么多蜘蛛的变态就是你呀！”

“那个不是我啊！”方锐很无辜地说，“我接的时候，这个副本都做完了。”

他声辩完，又说，“好啊，你骂我！你骂我是变态！”

“呃，我没有。”蓝河赶紧说。

蓝河的桌面屏幕是一只仓鼠，方锐说：“可爱。”

“我自己养的。”蓝河有点骄傲地说。

“有名字吗？”

“有，它叫‘一把吸血光剑’。”

“……

“我养过一只猫。”方锐有点兴奋地说，“它特别丑！所以叫做斯内普。”

“还在吗？”

 “丢了……可能死掉了吧，也可能被别人捡走了。”

又是一个周一，周末他也没闲着。有其中一所学校对他们的活动很热情，配合积极不说，学生群果然也有不少是游戏粉。第一站试点就打算定在这里，那边配合了宣传，这边提供资源就行。

再然后，蓝河就对着策划案，久久地沉默了。

好绝望好难写写不出好痛苦嗷嗷嗷——

方锐干完活，问蓝河：“点外卖吗？”

“点什么。”他接过外卖单，“好啊。”

“好嘞，算你一个，吃什么啊老板。”

“炸猪排饭。”

方锐低头给他勾，眼镜往下滑，用手指推了推。

蓝河这才注意到，试探性问：“平光的吗？”

“嗯。”方锐眨了眨眼，“哥长得太帅了，戴个眼镜遮一下。”

蓝河笑起来，方锐故作严肃地说：“怎么，还不够帅吗？”

“是是是。”蓝河给他赞美，“帅帅帅。”

“好了。”方锐说，“帅哥知道了，帅哥要去订饭了。”

蓝河看他拿着外卖单走，想起来：“叶修不吃吗？”

“不吃。”方锐说，“有人给他送耶。”

说完努努嘴，苏沐橙在后面给他们打了个招呼。

哎呀，蓝河有点不好意思。

当时苏沐橙还跟他们一起玩游戏，在杭州的时候也见了，没想到再见就是这个情况。这可就非常尴尬了啊。

他觉得自己特别倒霉！一个前男友不够，前男友的妹妹也要天天照面。

第一次和苏沐橙见面的时候，还很客气，也没再提之前认识的事儿。他们就见过一面，如果不是蓝河想到这一点，光看苏沐橙的脸，应该也是想不起来的。

希望苏沐橙也一样啊……蓝河想。

“可是今天没有啊。”苏沐橙说，“啊，早上睡过头，没来得及准备。”

“那你跟他说啊。”方锐说，“回头又来吃我们的！”

“唉，别这么小气嘛方锐大大。”苏沐橙蹦蹦跳跳跑过来，“我女朋友来了，谁还有心思给他准备午饭啊。”

“你中午出去吃？”

“对嘛。”

女朋友。蓝河没在意，女生之间，称呼老婆的都常见。

“啊，女朋友！”

蓝河偏过头，苏沐橙跑过去，抱住那个长发女生，在脸上亲了一下。

再然后，她们接了一个吻。

……诶？

 

蓝河瞬间红了脸，低下头做事，方锐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叶总今天出柜了吗：

没有，但是他妹妹出了[哆啦A梦吃惊]

 

六、“有什么事情，是抢一个BOSS所不能解决的呢”

 

大家在休息区吃午饭，蓝河有点心不在焉的，于是被钢叉子戳到嘴，泪流满面地捱疼，晾着舌头嘶撕抽凉气。

苏沐橙赶在午休结束前就踩着点儿进来了，买了小蛋糕，每个人都分了个。蓝河说谢谢，但是没法吃，解释的时候只好说，舌头破了。

“吃饭的时候咬的？”

“……叉子戳到嘴T T。”

“噗。”

苏沐橙在那笑半天，蓝河觉得舌头更疼了。苏沐橙说：“那怎么办啊，我找人给你吹吹？”

 “啊？”

“哎呀找个人给你呼。”苏沐橙开心地说，“呼呼就不疼了。”

蓝河扶着额头，虚弱地说：“不要这样……”

“脸皮这么薄。”苏沐橙捏他的脸，“那蛋糕你真不吃啦？”

“没法吃了。”蓝河说，“谢谢好意啊。”

“没关系，我给小罗辑吃。”苏沐橙端着蛋糕，“小罗辑多补补。”

“啊。”罗辑敬谢不敏直挥手，“怎么什么都给我。”

“尊老爱幼嘛。”苏沐橙指指叶修的办公室，“尊老”，又指指罗辑“爱幼咯。”

她把蛋糕塞给罗辑，罗辑快哭了，说：“上次叶总也是，逼着我吃肯德基儿童快餐……”

这回是蓝河先笑了，刚好电脑上的东西渲染完了，他把U盘拔下来：“我去找下叶总。”

好在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方锐可能是有点天赋异禀的凑巧，苏沐橙是自带技能，其他人都不知道。

叶修门也没关，大喇喇敞着，叼着根烟没点，在打游戏。

……这说他摸鱼吧，好像也不是。但是的确是在摸鱼啊。

叶修看他一眼：“来啦？”

 “嗯，海报做好了。”蓝河说，“你ID叫什么啊，我可以看吗？”

“看呗。”

他走过去，叶修ID君莫笑。

 “你居然没把自己做成NPC。”蓝河意外地说。

“后台建的号。”叶修堂而皇之地说，“NPC有。”

他已经满级了，现在一个人，蓝河仔细一看，目瞪口呆。

叶修居然在抢BOSS！

 “什么人啊你……”他忍不住说，“大老板还和玩家抢BOSS。”

“这个材料我好像挺需要的……哎，”叶修说，“你的号呢？陪我抢啊。”

“我才二十级。”

 “拿个别的。”

“你干嘛不让别人陪你抢。”蓝河说着，“哎，不对啊，你不要看看我做的海报吗！”    

“对。”叶修说，“要不我边玩你边看？”

蓝河去看他屏幕，举着伞的怪人山上山下乱跑，他看一眼左上角，卧槽，两亿血。

“你自己是BOSS！太令人发指了！”

“哈哈，好玩儿吗？”叶修说，“要不让给你玩一会儿？”

“要要要！”

“快快。”叶修站起来，“我卡岩石上了，你接着。”

蓝河马上接在他的座位上，椅子都被他坐热了，他拿着被叶修捏得温热的鼠标，飞快地操作着，叶修说：“别说出去啊，他们不知道的。回头知道了都跑来玩。”

“哎哎，那你关门嘛！”

他从悬崖上顺着岩石借力，后面的大批玩家追着。

 “太可怜了……”蓝河忍不住说，“就不能让让人家啊。”

 “不行。”叶修果断地拒绝了。

蓝河本来想要不要放放水，可是实在太爽了，两亿血，还能放大招，自带增益BUFF，天吶，这BOSS还能打吗。

而且BOSS和玩家角色大小差不多，都不好找。

 太爽了，不让了。

他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只是这地图他实在不熟，不知道往哪壁，跑着跑着不小心迷路了。

“往西。”叶修说，“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那个西，认识吗？”

“这个我还是认识的啊。”蓝河说，“我试试飞枪。”

他撞大运，一次成功，直接飞房顶上去了，笑得不行：“哈哈哈天吶，为什么玩家还没有放弃。”

不过总算是觉得累了，大脑和手指都疲劳。叶修问：“还玩吗？”

“你玩吗？”

“那摔死好了。”叶修说，“气死他们啊，出其不意。”

“你这什么人啊。”蓝河笑着说，一个操作把自己扔地上。

没摔死，后面的玩家吓一跳，一脸懵逼，涌上来围起来。

 “好了可以放大招了。”叶修说，“看着点血量啊，别跟人玩起PVP，你现在两亿血。”

 “哈哈哈真是太爽了……”蓝河笑得恨不得在椅子上打滚，叶修无奈看着他。

“哎哎你冷静点。”叶修伸手把他鼠标接过来，“我看这人不顺眼，点他名好了。”

那玩家被点名了，野团，没人奶，秒灰。

 蓝河看着他死得好惨，正想再去看看，发现自己的手被叶修压着，掌心贴着手背，食指压着食指。

他突然觉得房间特别热。

“哎哟这些人还挺厉害的……”叶修说，这就打掉三分之一了。

 “放大招吗放大招吗。”蓝河兴奋地说。

“你见过哪个BOSS不到半血就放大招的……”

“嘿嘿，你嘛，你最牛比。”

BOSS被拦截，后院部队终于陆续赶到了。血量下的挺快，蓝河看到自己下百分之二十了，立马放了个大招。

“……”叶修看他一眼，“你要说点台词的。”

“什么台词……”蓝河心虚地说。

刚刚有点激动，都忘了。想起来别的游戏里，BOSS普遍都是要讲一些中二的台词的，背后有一个非常苦情的故事。都是套路。

“还差一点儿，系统自动下的。”叶修说，“算了，现在也没人看剧情。”

打到百分之十五，蓝河又想下大招，叶修捏着他的食指：“冷静点，不许下了。”

蓝河有点失望，这个角度，侧脸刚好看到他下巴。叶修弓着身子在他背后，能闻到淡淡的烟味。

他觉得心跳有点加速，又去看屏幕，心烦意乱，只看得见一群玩家打人，注意不到什么了。

“要红血了。”叶修清了清嗓子，“还放不放大招了？”

“放啊放啊。”蓝河赶紧说，“哎你不许按，我来按！”

“好好好，你按。”

BOSS念了台词，蓝河放了个大招，周围玩家灰了一片，感觉很爽，伸手和叶修击了个掌。

“哈哈哈……快死啦。”蓝河说，“马上就……哎哟！”

 “嗯？”叶修看他一眼。

刚刚太激动，牙齿碰到了之前叉子戳破的地方，痛。

BOSS下百分之五了，本来应该狂暴的，蓝河都慢了一步。叶修给他补上了。

 终于狂暴了，一个暴走的君莫笑。蓝河觉得有点发怵，似乎是看到了一个发怒的叶修。

他没见过叶修发脾气，或许对别人发过，叶修对他不发脾气。

曾经在游戏里的时候，听说动手教育了个人。蓝河也不太了解这事儿，知道了却已经两天后了，还是很认真地问叶修：“要不要帮你教育他！”

那时候他挥舞着剑，意气风发又无所畏惧。现在他在他面前，又迈着那一步不敢往前。

 “怎么了？”叶修又问，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哎呀。”蓝河又一次泪流满面了，“咬到舌头了……”

“……”

“中午叉子戳到了，”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刚刚又咬到。”

好像有点血腥味，可能已经破了，蓝河动了动舌头。

 “我给你吹吹？”叶修突然说。    

你怎么也和你妹一样啊！

“不不不不不用了！”蓝河面红耳赤地推开他，“那个，也不是很疼。”

BOSS倒了，周围玩家欢呼雀跃，系统开始分发奖励，蓝河想去看看掉了什么。叶修松开手，蓝河从他手下收回来。

“没啦。”他没话找话地说，“要不要看海报……”

 “嘴巴我看看？”叶修说。    

 “真不用……”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

“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叶修突然问。

蓝河忽然一下就怂了，耷拉着两只耳朵：“我们……”

哎呀这种少年恋爱还谈什么分手，十有八九不都是无疾而终吗。

“大概……前几年吧。”蓝河说，“我不玩游戏的时候？”

“哦。”叶修说，“我还以为是前几天。”

蓝河撇撇嘴，结果又碰到舌头了，嗷，好痛。

叶修捏着他的下巴：“真不要我看？”

 “那你、你看看？”蓝河说，呃，怪不好意思的。

叶修捏住他的下巴，两个人四目相对。

蓝河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仰起脸，贴上了叶修的嘴唇。太生疏甚至不得要领，撞到了他的鼻子。蓝河却没放开，执着地吻了上去。

热血一秒上头，下一秒偃旗息鼓，贴了几秒后，蓝河迅速低下头。

沉默。

“哟呵。”半晌，叶修发话了，“你挺行的啊，许博远。”    

“我不是故意的。”蓝河心虚地说。

 “哈。”叶修说，“那是什么？有意的？”

情不自禁、情难自持。

 我想亲你好几年了。

高中初尝爱果的时候想过，大学时仍抱有复杂旖念的时候想过。

现在呢，已经成为了半个成熟又无趣的社会人。

“挺好。”叶修低下头，“不过还是不太行。”

他重新贴上了他的嘴唇，蓝河吓得睁大了眼睛。

居然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句话：

——啊啊啊他把舌头伸进来了啊等会儿好痛痛痛不要舔那里了！

七、“如果有，就亲两下”

很久以前的那天，蓝河心情不太好。

大半夜的，他跑去蹲跟宠，一般这个点是跟宠刷新的点。只是好多人在那儿站点，都是工作室。

蓝河把每个刷新点都跑了一遍，全是挂机的，站在一个工作室旁边发呆。

突然那个工作室动了动，视角切向了他。

……卧槽活的。

蓝河和这个工作室大眼瞪小眼，工作室开口了：“还不睡啊。”

居然真的是活的。蓝河问：“刷新过了吗？”

“还没。”

“你怎么知道。”有可能偷偷刷新被偷偷捡了啊。

“因为这些工作室号都是我开的。”

蓝河：“……”

“知道我是谁吗？”

“君莫笑。”

“这都知道，厉害。”

“本来不知道的。”蓝河诚恳地说，“但是这么贱也是没谁了。”

“哈哈。”叶修说，“你也想要这个？”

“嗯。”当然了，跟宠是个小凤凰，虽然小时候土土的，像个小黄鸡，长大了好看啊。

“那我让你一个点。”叶修说。

“你帮老板抓吗。”

“是，也不全是。”

“嗯？”蓝河说，“你为什么不和其他工作室一样开按键精灵啊，你们开了这么多电脑吗？抓一次多少钱啊。”

“问题还挺多。”叶修说，“其实我开了八台电脑。”

蓝河想了想：“一台电脑几个号？”

“八八六十四。”

蓝河忍不住笑了：“哦，好厉害啊。”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等会儿，这地图总共也就十几个刷新点啊！”

“剩下的别的地图抓呢。”

“……”蓝河忍不住心痛地嫌弃起来，“太过分了啊，让玩家怎么办啊。”

“所以老实点，好好睡觉呗。”

“……我不！”

“唉，小学生……”

“你妹呀。”蓝河划了两下剑，“说起来你到底多大？”

“不大不大，过完年就四十八了。”

“……”

叶修笑了笑：“哎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啊。”

蓝河吐了吐舌头。

“你白天代打，晚上代练，好辛苦啊。”

“是啊。”叶修长吁短叹，“做人难啊……”

“赚的很少吗，怎么会。”蓝河想，“难道你是要做职业的吗！”

“差不多吧。”

那时候蓝河才十五岁，对成年人的疾苦总是充满了羡慕：“唉，不用上班，也不怕领导骂。”

“咳。”叶修笑了，“多赚点钱有好处。”

蓝河困得不行了，叶修说：“要不你把密码给我，我帮你抓。”

“要钱吗。”蓝河赶紧问。

“不要。”

“那好那好。”蓝河飞快地把账号密码发给他，“靠你了兄弟！”

“……这么信任我？”

“信你啊兄弟。”蓝河打了个哈欠，其实是他太困了。

“你上号吧我下了。”蓝河飞快地说，“拜拜。”

他把游戏关了。

 

第二天上游戏。

打开包裹，天吶，居然真的有跟宠任务品。

蓝河恨不得好友频道世界频道都嗷嗷叫喊一遍，然后去戳君莫笑。

他这个号不在线啊。

可能在别的号上，君莫笑一堆小号。

蓝河把任务品发上世界，偷偷炫耀一下，然后等着君莫笑来找他。

果然一会儿，一个叫“无敌最俊朗”的ID密了一句：恭喜。

“君莫笑吗？”

“对啊。”

“大哥你不用睡觉的吗。”

“你上课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我在放寒假。”蓝河翻了个白眼。

“小学生不用补课吗？”

“你妹你妹你妹妹妹。”蓝河敲了一行，“我！今年！高中！了！”

“哦真不错。”无敌最俊朗给他发了一排鼓掌的表情，“厉害。”

“……”

蓝河对着屏幕无语了一会儿，还是挺开心的，问叶修：“你怎么捡到的。”

“就那么捡到的呗。”

“可是我上线的位置不是我本来停的位置。”蓝河犹豫着说，“是另一个刷新点啊。”

“……”还挺机智。

“就帮你抓了呗。”君莫笑说，“你看你不是挺高兴的。”

“嗯啊。”蓝河说，“我做任务去。”

他想了想，“大哥你也不要太拼，当代练好辛苦的，老得快。”

都从兄弟变成大哥了。

他去做任务，叶修继续给人代打。他要赚不少钱，又没有其他的方法。码程序来钱太慢了，还不如代练来得快。

是挺辛苦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嘛。没钱怎么行。

还有一个妹妹要念书。

不过也不是什么太灰暗无程的事，参加个比赛可以拿到不少钱，甚至一份优渥的工作。叶修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曾经有个共同奋斗的朋友，后来只剩他一个人。

叶修做了这份代打，拿到八百块钱。精疲力竭上了自己的号，看到蓝桥春雪给他寄了封信。

他打开一看：

“代练大哥，我翻遍了包裹也没想通有什么是我有你却没有的，只好寄上一份我的感谢和真心了，谢谢你！”

然后附件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信拉到最后：“感受到我的感谢和真心了吗大哥？”

“……”

叶修翻了翻自己的包裹，看到自动拾取捡的一堆废材料，寄过去：“感受到了。”

就当清包了。 

后来他参加比赛，整宿整宿的都要熬夜，好在那时候年轻，也熬得起。

蓝河总算找到事做了，给他拉生意。他一个公会的副会长，比自己开小号刷广告来得有用。每次都拉来不少人，还不许他们还价：“代打很不容易的好吗？你自己一辈子也打不上那个分啊，装备也不顶尖。可是打完了就能换装备了啊，你不想换装备吗？！”

对方被他说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的。生意就做成了。

叶修就问蓝河：“要不要来我们公会啊。”

“全是工作室的公会谁要啊！”

他是一所大公会的副会长，还带固定团的。

虽然年纪比较小。

总之还是嫌弃叶修那个公会。

叶修通过蓝河做了不少生意，大公会玩家影响力又广，都推荐他。直到有一天，叶修跟他说，暂时不接单了。

“啊。”蓝河挺关心地说，“怎么了。”

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参加个比赛，东西做到最后阶段了，不想分心。”

“噢噢噢。”蓝河说，“那比较重要！”

想了想，又说，“哈？工作室还有什么比赛吗？”

“对。”叶修顺着他的话说，“代打宏大赛，看谁宏用的最好。”

“……！！！”蓝桥春雪发来几个感叹号，原来你是这样的君莫笑！

他太震惊了，“我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牛逼哄哄的教科书，你骗我！”

叶修“……”，其实本来是逗他的。

蓝河还沉浸在震惊中：“卧槽，你们的宏好不好用啊？普通电脑能用吗？卖不卖啊？”

“好用好用。”叶修说，“来来来，要买一份不？一般人我可不卖的啊，独门秘籍。”

“！！！”蓝河打了一排感叹号，“可我买不起。”

“用点买得起的东西来换嘛。”

“……”蓝河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骗我呢？”

“哟。”叶修有点意外，“这都被你发现了。”

“靠靠靠。”蓝河对着屏幕比了个中指，“我信了你的邪。”

再后来，叶修艰难的路总算看见了光。

最后游戏成型的时候，他的满级号在内测服的二十级练级区玩那个蓝桥春雪，一戳一炸，特别好玩儿。任务被他设置地麻烦又繁琐，是一般人找不到理由去做的日常任务链。

再再后来，他又渐渐忙了，也不会再去练级区。蓝桥春雪还在千波湖边上，有时候地图会下雨，修BUG的时候，他就给他加了把伞上去。

可是想不起来去看他了。

 

叶修想不起去看蓝桥春雪，蓝河倒是看得听勤奋，左点点右点点。

舌头果然还是破了。

当时蓝河捂着嘴，宽面条泪。叶修啧了一声。

血腥味，感觉不是太好。

“那个……”

“你先亲我的啊。”叶修果断说。

“我知道。”蓝河无力地说，“没打算甩锅给你。”

舌头在流血，酸酸麻麻的。

第一次接吻，感觉其实不是特别好。都是血腥味，一方还带着疼痛的。

哎呀我的天吶。蓝河的脸就红了，好热。

还是不想了。

他看看包里，六个强力蛛丝，感觉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他猜，是需要二十四个的。

他沿着湖边上走，苏沐橙给每个人倒饮料，问他：“喝不喝果汁？我榨了果汁。”

每天在办公室吃零食、喝饮料，自家开公司的好处。

“好。”蓝河答应了，结果一喝，猕猴桃汁。

酸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忘记了！”苏沐橙一拍脑袋，“你舌头还破着。”

不仅破着，还更破了呢。蓝河咬着嘴唇憋住眼泪。

“哇哦！”苏沐橙看到他屏幕，突然说，“你做到哪里了？可以换了吗！”

“……还没呢。”蓝河硬着头皮说，“只有六个。”

每天擦桌子，接待来宾。

没错，就是叶修把他骗到那个全是工作室的公会以后的事儿！大骗子！

“那个蜘蛛洞穴。”苏沐橙眨眨眼睛，“有个隐藏BOSS，掉蜘蛛丝的呀。”

 

蓝河座位后面的方锐忍不住唱起了歌：

“出柜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系统更新……”

他哼着歌儿，然后推了推平光镜：

叶总今天出柜了吗：

哎哟卧槽！好叼！可惜还没有[白眼]

 

八、“月老不管同性恋的”

 

苏沐橙早就互关了方锐的微博小号，自然也知道方锐每天都在更新些什么。

“要怎么办啊。”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巴，“要不我替他去月老庙求一求？”

“月老不管同性恋的。”身后有个声音说。

苏沐橙回头，叶修看看她，又看看方锐。方锐立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机藏起来了。

“哎呀。”苏沐橙做了个鬼脸，“哈哈，对不起嘛，要不要猕猴桃汁，我去给你倒。”

叶修连个杯子都没有，因为他从来懒得洗杯子，办公室放了好几袋一次性杯子，苏沐橙自己跑去拿。

之前在嘉世，叶修只是“领导”也不是“老板”，还是不能在办公室里吃零食。后来自己开了公司，每次都要吃个爽。

因为过怕了寄人篱下和看人眼色的日子。

现在有钱有权，想吃啥吃啥，想在哪吃在哪吃，幸福。

她想要的生活，叶修都在一件一件帮她实现。

唉，结果熬到自己都成大龄单身男青年了……

苏沐橙咚咚咚跑远了，叶修手一伸：“拿出来吧。”

“这是我个人隐私！”方锐理直气壮地说，“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那我开了你成吗？”

“我靠，我又没和许博远同志聊骚，你管我呢。”

“嘿。”叶修奇了，“你这都哪儿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和沐橙闺蜜聊天聊出来的吗？”

“呸。”

方锐对着他比了个中指，埋头干活了。不忘把手机藏得好好的，谁知道叶修会不会记仇呢，害怕。

他耍帅，刘海特别长，看屏幕的时候就有点麻烦，每次都用个粉红色的小卡子别起来，还带小粉花的。买了一整版，换了一个还有一个。路过的魏老大对此表示“不是很懂你们基佬”。

“我也没知道多少。”方锐敲敲键盘，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网恋奔现死情缘了吗，哈哈哈，这种事情又不是很少见嘛。”

叶修想抽他，但是这是违法的，于是说：“你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爸爸对不起。”方锐差点给他跪下，“爸爸我给你当眼线啊！”

“你给我当睫毛膏我都不会搭理你的。”

“真的。”方锐委屈地说，“唉，我不是坐在他身后嘛，有次我看到他聊天。”

他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是想问蓝河吃不吃饼干的，站起来就刚好看到前面屏幕了。要怪就怪对方的聊天字体设置地太大吧，跟全屏AOE似的。

方锐说：“那个人叫备注叫二笔，说：我好像喜欢上了我老板。”

他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先学这个，后学那个。学完“二笔”，又学者蓝河的语气说：“我靠，不是吧！？”

再学另一个人的样子嚎啕大哭：“我完了！”

然后恢复正常，摊摊手：“小许同志就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这么巧，我也喜欢我老板。”

“然后呢？”叶修忍不住问。

“然后啊，然后我就不好意思再跟他说话，自己把饼干吃掉啦。”方锐无辜地眨眨真诚的眼睛。

 

蓝河今天不在，去外面跑场地了。时间定在月末，第一场先试试。会发布一个新的资料片，形式差不多就是个only，预宣传在做了，本地有两个有名的社团有合作意向，蓝河的公关做的还是不错的。

他很庆幸自己当时给兴欣塞了那么多小广告，如果一直在工作室里混实习，积累不到这么多经验。

天气开始闷热了，不透气，跑得他一身汗，有点难受，路过KFC顺手买了杯雪顶咖啡，坐在里面咬吸管蹭WiFi和空调，拿笔记本电脑逛了逛游戏的贴吧。

不少人在说“我靠这游戏简直魔性”“野图BOSS就跟活的似的”“还特么会飞枪呢”“一点机制都没有怎么玩啊”。

又在吧里搜了搜“蓝桥春雪”，好像没什么人关心，只有一两个女玩家，发现这边风景挺好的，于是拉着他截图。

蓝河看着“蓝桥春雪”和女玩家的合影，觉得有点好玩。上了游戏。

他想起之前苏沐橙和他说，蜘蛛洞穴那个副本是有隐藏的，也不知道掉落是刷脸还是什么。

进了本，路不好走，小怪又多，实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渣男！”

恶魔蓝刷新了，挥舞着剑指责道，“你看看，你这个人，前脚说不喜欢了不要在一起了，后脚就去亲人家，影响多不好，打脸啊、打脸啊许博远。”

小蓝虚弱地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蓝河无奈地捂住一边耳朵，利用等级优势干掉BOSS，却没出本，七拐八拐，居然绕到了洞穴后面，有点亮光。

想往里面走，可是里面都是蜘蛛卵，还挺恶心的。

他走了几步，终于忍无可忍地把画质调到最低，在一团糊的画面中找到了出口。

唉，夜太美，尽管再危险，也有人要为了一个没有把握的勇敢而前仆后继。

蓝河把画质调回来，KFC网速不好，有点卡，一步一帧一卡顿，终于找到了那东西。

目测是“一团蜘蛛丝”。

救命，蓝河点上去，画面还挺清晰地显示他捧起了那一大团黏糊糊的蜘蛛丝。

细节上还闪着光的，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密密麻麻。

然后，蜘蛛丝红名了，开始进攻。

我去吓死我了，幸好反应快，只被蹭掉了一点血。

叶修这人都什么恶趣味啊。

蓝河擦擦额头的汗，看到了手里的东西，是个小凤凰。

可是已经死掉了。

右键点上去，说因为被蜘蛛折磨了太久，已经活不下去了，还是很感谢这位勇士。

蓝河觉得很愧疚，不知道重刷如果反应快一点，半分钟内秒掉BOSS或者无伤成就会不会有改变的方法。

小凤凰在他掌心里化成灰，蓝河觉得有点难过，操纵角色动动手指。

然后BOSS掉落了奖励。

二十四个强力蛛丝。

他有种愿望，想要现在就去和那个遥远的自己见面，也在想，这种小事，或许叶修只是想做彩蛋没有梗，随手拿来用了而已。

然而没法让他多想了，因为KFC网速实在太差，他啪叽，掉线了。

 

下午要开个远程会，和微草那边开的，合作范围内技术方面的视频会议，设备都连上了，叶修手机响了。

他面前就是麦克风，一接通，全会议室直播。

本来下午开会大家都睡眼惺忪懒洋洋的，结果叶修第一句话，全都精神了，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叶修说：“喂，小蓝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关麦克风，坐在最前面的苏沐橙眼疾手快，压住了麦克风不让他关。

叶修干脆不关了：“什么事啊？”

“你现在有空吗？”蓝河说，正常的话，还有五分钟才到上班时间。

有空啊，有空！

兴欣众恨不得帮他喊出来。

“行。”叶修说，“你说。”

“我喜欢你。”蓝河说。

兴欣全员吐血了，天吶，不愧是个近战DPS，直来直往开门见山。

即使是叶修，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觉得够羞耻play的，看了看两排好奇的大眼睛：“嗯，好事儿。”

蓝河捏着手机：“我以前觉得，再见面的时候，要是我能勇敢一点就好了。”他想，他勇敢一点，叶修平庸一点，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后来遇到你，我才发现自己还跟以前一样，难免就……挺失望的。”

电话那边一直静着，叶修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在等他继续说。

“但是刚刚想通了。”蓝河有点轻快地说，“再遇到的时候，发现……原来你我都没变，就太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怎么说……虽然你可能会说什么时代变了这样的话吧。我也就是想说而已，你听了就忘了吧。”

蓝河把电话挂了，他那一腔孤勇，在若大的KFC里被放大到能听见回响，振聋发聩又无人应答。

真让人觉得颓丧。

如果这次搞砸了……

哎呀。他有点无奈地想，那也没办法啊，就算他愿意在湖边桥上等自己回去，也没有谁有必要一直等。要平常心平常心。

 

平常心平常心。

他刚遇到叶修的时候，自己在公会当副会长已经有了挺长一段时候。而叶修突然来，把他们那个本来就不是很热闹的服务器闹得一团糟。那时候蓝河也经常强忍着，暗示自己平常心平常心。

然而忍不住砸了键盘。

后来服务器合并，叶修混得更加称王称霸，可他们也越来越熟。苏沐橙也来玩了一阵，有天赋，水平很高，整个服务器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甚至有人说君莫笑带野图指挥的时候，好像听到传来了沐雨橙风的声音。

那时候蓝河觉得……挺失落的。

他身边那么多高手如云的朋友，的确不会需要自己嘛。

就是一个普通中学生，玩什么游戏，不学好。

蓝河上了在叶修公会的那个号，都是工作室，叶修也没时间打理。蓝河忍不住分了等级点了各种权限，把一个工作室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一弄也弄了挺久。

叶修上线了，奇道：“这公会上线提示还能自己改啊？”

 

九、“除非你找遍理由也不会喜欢我了。”

 

蓝河发现自己下线晚了，有点心虚，要下线，叶修在公会频道说：“那个小同学，别跑啊，给你加点贡献值什么的，奖励一下。”

都是工作室的公会奖励值有什么用啊，蓝河潜水装尸体。

“不在啊？”君莫笑继续说，“嘿我还挺感动的，跟田螺姑娘趁我不在把房子打扫了一遍似的。”

“你才田螺姑娘。”蓝河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后面叶修说了什么来着，时间太久，他都已经忘记了。

     

电话被蓝河挂了，叶修放下电话，迎接全会议室审视一般的目光。

“唉。”

有人带头叹了一口气，全会议室此起彼伏叹起了气来。

正好这时候微草的视频会议准时接进来，王杰希看到这么多人沉痛的表情，眯起了一只眼。

背后的微草众里，高英杰偷偷从一角挥挥手，隔着光缆又反射入投影仪，和乔一帆打了个招呼。

乔一帆也悄悄跟他打了个招呼。

王杰希看见了，两个小朋友赶紧正襟危坐。

“没事，王总。没事。”

陈果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唉，我们还是开会吧。”

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摇头叹气：“唉，没得救了，开会开会吧。”

方锐打开手机切换登录小号。

叶总今天出柜了吗：

还没来得及出，他对象先出了[蜡烛]

 

蓝河赶回了家，重新连上网。家里网速居然也不怎么样，他很艰难地飞去了千波湖，卡了半天读条在找到地方。

千波湖居然在下雨，蓝桥春雪打着伞。

居然是红色的伞！

蓝河五雷轰顶。天吶，这是什么审美，不知道红配蓝红配紫很直男吗。

比起异地恋和网恋还有初恋破镜重圆的苦，难道不是爱上直男更可怕一点吗？

他用了包里的材料，半晌，也什么都没发生？

蓝河觉得有点紧张，呆呆坐着一身汗，半响，蓝桥春雪动了动。

好险好险，果然因为太卡了。

蓝桥春雪举起剑，炸毛着跟他讲话。

然后就没了。

没啦！？

蓝河很惊讶的，以为自己方式有什么不对，东点点西点点。

还试着往桥下走了几步，看看蓝桥春雪会不会跟着自己。

都没有哦。

他觉得有点奇怪，又很好笑，仿佛这个角色，隔着好几年，穿越了一样走到他面前，活灵活现表演一次炸毛。蓝河忍不住又去戳他，看他举起剑。

终于发现好玩的地方了，忍不住笑了。只是点开对话框，还是空空如也的，一句台词也没有。

或许是叶修这次真的懒得想了。

他站在蓝桥春雪旁边，两个剑客，蓝桥春雪和绝色，还有电脑屏幕前的许博远。

三个剑客。

地图里在下雨，窗外也没有晴。又一场风雨欲来。

他静静站了很久，桥上终于有人来了。蓝河有点紧张，仿佛害怕秘密被戳破一般，站得离蓝桥春雪远远的。

蓝桥春雪不动了，又变回了一个安静的NPC。

然后过来的路人掀一掀斗笠：“做完啦？”

蓝河看着他的“君莫笑”ID和两亿血：“啊……”

他想说你小心一点，不要不小心按到技能栏，一不小心把我轰死。

叶修碰了碰蓝桥春雪，蓝桥春雪动了动。

“他还会别的吗？”蓝河忍不住问。

“嗯？不会了。”

反正之前日常任务都让你擦了那么多次桌子送了那么多盘菜了。

其实满了十八次，还有个成就称号“头号保姆”。

“啊。”蓝河有点赌气地说，“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每天炸毛，不干别的。

“关于蓝桥春雪的确是这样。”

“好吧。”蓝河笑着说，“小时候比较暴躁，不过那根本就是被你逼的啊，公会的人都说我脾气很好的。”

“我又没怎么样，你就炸了嘛。”

“你那还叫没怎么样，我仓库都给你搜刮完了，还叫没怎么样！”

所以其实还是有改变的。

叶修笑了，蓝河说：“那，这个角色，有没有别的剧情？”

“没有。”叶修说，“没做，想不到。”

“嗯……？”蓝河犹豫着说，“我能写吗。”

写游戏文案好像也是个挺有趣的工作。

“可以。”叶修说，“反正是你自己的故事。”

屏幕里的雨淅淅沥沥下，蓝桥春雪打着那把红色的伞，看着整个游戏里唯二他可以交流的两个人。

“你现在。”蓝河鼓起勇气说，“还喜欢我吗？”

他想了想，又补上：“你要是喜欢原来的……其实我也没什么变；要是喜欢别的样子，我也可以进步的。”

除非你找遍理由也不会喜欢我了。

“我喜欢你。”叶修无奈地说，“根本没想过跟你分开。”

蓝河都快忘记怎么呼吸了，叶修说：“可能是太忙了，莫名其妙的，就分开了。”

以后当然还会很忙，所以没有时间再分给“网恋”了。

但是还有这样一段真真正正、触手可及的感情。

“太好了。”蓝河劫后余生一般地说，“哎，你等下。”

他切换成近聊频道，对蓝桥春雪说：“我和君莫笑又在一起了。”

想了想不对，改成：“我和叶修又在一起了。”

“又字去掉。”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我和叶修在一起呢。

 

叶修又在玩游戏。散会好久了，一下会有人去厕所有人去倒水，有人刷朋友圈有人刷眠。

还有多动症青年，一定要刷微博。

方锐摸出手机，又想发一条，说日更剧终于完结了，看到最新一条有陌生人点了赞。

他的微博小号没几个人知道，难免就有点不爽，点进去一看，微博头像是绿叶，微博账号手机用户一排数字。

僵尸粉啊。

里面内容也空空的，他正要移粉，看到个人简介：我是你前男友。

我靠。

方锐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你今天怎么又没上班？”叶修画风一转。

“我在跑场地啊。”蓝河无奈地说，“要预约嘛，还要请学生会的人吃饭啊。”

“男的女的。”

“女生，萌妹子。”

“不行。”

“那男的！”

“更不行了。”

……同性恋好难哦。

“害怕吗？”叶修问。

“害怕的吧。”蓝河说，“所以要勇敢一点。”

“我喜欢你”这种事，比“我是同性恋”，要严重多了啊。

 

很久以前有多久呢。

蓝河开着他叫蓝河的号，两个人都只有二十级。他看着新的副本记录榜单，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人怎么刷出来的，还有后面这些人，完全没听过啊。

是不是开了宏，是不是工作室，是不是别服的高手，是不是来踢馆的。

不行，一定要注意一下。

但是要低调，自己堂堂一个公会的副会长，主动去加一个小号，算怎么回事，太没面子了吧。

于是他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世界频道荒芜一人，趁着对方不在线的时候加好友。

这样加上的好友，对方不会知道，还可以偷偷看对方的位置。

不管是躲着还是装偶遇，都很重要啊，第一步。

蓝河加了“君莫笑”的好友。

君莫笑头像果然是灰的，好险好险。

他把鼠标移上资料，结果看到好友居然变成了双向。

！！！

君莫笑居然也在我不在线的时候加了我的好友！！

什么情况啊！

蓝河盯着他头像发呆，君莫笑上线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先下手为强：“兄弟，我是蓝河，大号蓝桥春雪。”

“哦，久仰久仰。”

……

虽然是个客套话，怎么听着也这么难受呢，怎么就想打他呢，真的好奇怪啊。

“兄弟有没有队伍，有机会一起下个副本拿记录。”

“好说好说。”

又没话了，蓝河想撞键盘，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才是大腿，却有种像在抱君莫笑大腿的样子呢？

这样是不对滴，丢公会的脸面！

蓝河跟他搭讪聊天：“兄弟忙什么呢？”

“带小号。”

“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君莫笑说，“我这几百个小号呢。”

……居然还是个工作室！？

蓝河又败了，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出其不意，不按套路出牌啊。

大晚上的他也累了：“那有空聊，我先下了。”

他还在一边等君莫笑下线，一边努力写作业和预习呢，中学生玩家也很辛苦的好吗。

“我给你们公会刷记录。”君莫笑说，“有什么好处啊？”

呃，这人怎么这样，直接就问了……

“好处大大的有。”蓝河一脸淘宝体的语气说，“兄弟想要什么呢。”

“稀有材料。”

蓝河吐血，你一个开工作室的，找我要稀有材料！？

君莫笑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这不是工作室刚开，稀有材料还不够嘛。”

“……”

蓝河强忍着困意，跟他讨价还价。

丢人，丢人啊蓝河！堂堂公会的副会长，就在这里跟这个“高手”扯皮。

“强力蛛丝多少也意思点吧，三十个怎么样？”

蓝河对着屏幕看了看天。

君莫笑看他不回应：“二十五？这总行了吧。”

还是不想理他。

“……二十四？”

蓝河心忽然一下就软了，好好好，二十四！

他在屏幕上打上一句：“成交！”

然后又飞快地说，“困死了再见。”

“慢走啊，有空常联系。”

蓝河下了线，聊天记录留在一句“成交”上。

那就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的开始。

 

全文完。

 

*结尾改梗多，一切版权属虫爹。

还有林方其实是有故事的，但是我脚着你们可能并不想看……

[全职高手][林方]泽风大过

 

[番外]向阳

 

又下雨了。

蓝河把手机拿在手上，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听到面前有铃声响。他抬起头，叶修也拿着手机，手上拿着一把伞，干干净净的。

“咦。”蓝河看看伞，“你就拿了一把伞？”

“倒是有多的让我拿啊……”叶修无辜地说。

蓝河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商场门口人来人往，多多少少都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堵在了路上。蓝河把伞接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看快下雨了要不要给你送……”

他说了一半，突然住嘴了，脸色很古怪，蓝河也意识到了，两个恋爱中互相被彼此拉低智商的人沉默了几秒，笑出声来。

“不买伞了。”蓝河说，“刚好我也没买菜，在外面吃吧。”

“行。”

他们又折返回了商场里。快到饭点了，好几家餐馆都满座了，要等位。

“吃肯德基吗？”叶修随口问。

“不吃！”蓝河猛摇头，哪有成年人约会吃肯德基的。

两个人都笑了，找了家杭州菜进去了。

“一会儿看电影吗？”标准套路。

“什么电影呀。”蓝河问，“你喜欢什么电影？”

“我随便。”

他都是陪着苏沐橙去的，苏沐橙要看什么他跟着看。现在苏沐橙不用他了。

“那就赶上什么看什么。”蓝河喝了口汤。

他今天是来书店买杂志的，成功人士叶总的专访。

但是他不说，于是买了本国家地理凑数，遮着。

“你买的什么书？”叶修问。

“呃。”蓝河小心虚了一下，“拓展视野的……哎，这期讲多肉呢，有一种蓝蓝的，看着好稀奇。”

叶修笑了一声：“我说你何必跑来买啊？你想要就去办公室拿呗，我那挺多的。”

“哎！”蓝河脸红了一下，“那你怎么不装作心领神会的往家拿一本啊？这么大雨天我跑来买。”

“我拿了啊。”叶修摊摊手，“可是我不能明目张胆放桌上不是么？就给不经意放茶几上了，哪知道你没看见。”

噫，蓝河不想讲他了：“你自己看了没？”

“没。”

“那我现在看。”他饭也不吃了，把杂志抽出来，翻了翻。

哎哟好帅，霸道总裁。

又把杂志合上了：“算了算了不看了，新时代网红兼网骗……”

叶修看着他飞红的耳朵，想去捏一捏。

 

并没有什么电影好看。

蓝河看着那个电影的海报：“怎么觉得这个男主角长得有点像方锐。”

“但是女主角没有沐橙好看。”

“嗯。”

随便买了一张时间合适又大热的电影看，蓝河还拿学生证打了折。

叶修看着他，不知为何又有了一种当初诱拐未成年人的不安感……

“你怎么还没毕业啊？”叶修忍不住说。

“咦，快了啊。”蓝河说，“你很急吗？”

“急。”

“……我都不急。”

卖票的小妹无语了，又不是高中学生证，至于吗。

他想起之前也是这家电影院，看《叶问2》，章子怡说：“我喜欢过你，喜欢人不犯法，但也只是到喜欢为止了。”

蓝河想，他和叶修以前分开，大概也就是感情只到了喜欢为止，都没有再做更多的事。

所以现在要努力一点，到“喜欢”之外的部分。

电影看完了，不能说多么值回票价，但也不是特别烂。

还是得去趟超市买东西，再回家。

蓝河往里扔，叶修负责推车。

出了电影院都挺晚了，超市快关门，也没有久留，买东西就跟打仗似的。

叶修往里面丢泡面，蓝河飞快地扔回去了。

“这手速不俗啊……”

“你见过哪家霸道总裁吃泡面啊。”蓝河嫌弃地说。

“总裁为什么还要逛超市推车？”叶修奇道、

“……”

付钱的时候蓝河才想起来：“外面雨停了没啊。”

“停了吧，你看进来的人都没打伞。”

“唔，也是。”

出了超市，果然没下雨，迎面而来的凉风。

只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雨都断断续续下着，不会停。

“哎，我想起我初中时候借同桌看的小说。”蓝河说，“我同桌，一个女生。”

“嗯？”

“那里面的总裁约会都带人去巴厘岛。”

“……”

“或者女主角喜欢哪家餐厅，就买下来，哈哈哈！”

“是不是还要开直升机去窗口接她。“

“你也看过吗？”

“沐橙看过。”

“哈哈。”蓝河笑着说，“果然是骗人的嘛，现在总裁都爱保洁小妹。”

“别闹啊。”叶修警告说。

“哎。”蓝河抬头，夜里没星星，明天可能还是要下雨。

他们慢慢地走，“喜欢”之外，还有很长一段路。

END

[林方]相见

 

方锐靠在料理台前面烧海带排骨，屁股兜儿后面的手机一直在震。他没在意，大过年的，拜年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就没停过。可这次响的久了点，他捞了块肉尝尝咸淡，叼在嘴里去摸电话，已经挂了，显示一个未接来电，没存的号码。数字倒挺眼熟。

今年的电话来得早了点，现在才下午五点。

父母出国旅游去了，今年他又是一个人过。方锐嚼了嚼嘴里的肉，感觉有点淡了，电话又响了一次。

他把肉吞下去，舔舔嘴巴：“喂。”

“方锐。”林敬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

“嗯，新年快乐。”他笑着说，“恭喜发财啊。”

每年过年的时候踩着点打个电话，全城喧嚣，就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两个的事情。

“现在还住原来的地方吗？”

“嗯。”方锐说，”不过年后要搬深圳了。”

“那你开窗户看看。”

“我天，你不会给我千里送呢吧。”他嘴上这么说，还是不管不顾开了窗。冷气漫进房间里，林敬言笑了：“没看到你啊？你在厨房那边还是阳台那边呢。”

方锐也笑了，关了火，穿着拖鞋就往外跑，楼道里都是脚步声，焦心得不行，门一打开，林敬言站在门口，挺安静地听电话。

两个人电话都没挂，面对面的，方锐说：“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林敬言说，“被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去。”

“投奔我啊。”他得意起来，“你犯什么错误了？”

“同性恋，原罪。”林敬言勾勾嘴角，“说今年再不带儿媳妇就不让我进门，果然没让我进门啊。”

方锐想嘲笑他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林敬言走过来：“穿这么少？先上去吧。”

“那你呢。”

“我再说呗。”

“你怎么过来的？”现在春运诶。

“站票嘛。”

“一起上去吧。”方锐把手机挂掉，塞回兜里，“天冷嘛，我还烧了东西吃。”

他一进门，林敬言从后面抱过来，方锐打了个哆嗦：“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楼下站了多久。”

“有点怕。”林敬言笑着说，“怕你把我赶出去。”

他背着这么个大家伙一步一步往厨房挪：“你等会儿再腻歪行不行？我先把肉烧上。”

已经炖烂了，方锐问他：“尝尝？”

“挺好的。”

“我还没加盐呢……”

“那也挺好的。”林敬言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做了什么？”

他租的房子，厨房不大。塞两个人都显得局促。

“我就一个人过年你指望我做多少。”方锐说，“你过来也不知道买点菜。”

“大年三十我上哪买菜去。”

“也对哦。”方锐调了味，“我没煮饭，吃饺子行不行？”

“速冻的？”

“速冻的。”方锐看看时间，“还挺早的，你吃完饭走吗。”

“再说吧。”林敬言问，“还好吗？”

“挺好的吧。”方锐心不在焉地玩玩手指，“就是目前工资不太高，年饭都要吃不起了。”

林敬言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方锐拍拍他的背：“你回去会被你爸打吗？”

“很有可能。”林敬言说。

“还是快点回去吧。”方锐抓着他往卧室走，“别浪费时间了。”

林敬言觉得有点好笑，半推半就地被方锐推到床上：“等会儿，你床上又是电脑又是鼠标的，我给你整整。”

“你别压我电脑。”方锐说，“其他的扔地上，别浪费时间啊。”

林敬言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别闹，冷静点方锐同志。”

方锐揉揉脑袋：“哎哟。”

他穿着件驼色的羊绒毛衣，林敬言伸进去，在腰上捏了捏。

方锐被他挠到软肉，笑了：“哎，你别哈我痒成吗？我容易萎。”

林敬言不说话，方锐小声说：“你现在是不是不行了？不对啊，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林敬言说，“成熟点。”

“我哪有那么老！”方锐急了，“有你这么四舍五入的吗？再胡说八道跟你急。”

“不好意思。”林敬言把他衣服脱了，“人老了，喜欢算虚数。”

“别乱虚啊哥风华正茂的……”

林敬言刚刚在外面站了太久，手挺凉。裤子被扒了以后，贴在他腿上，方锐哆嗦了一下。
“外面是不是很冷啊。”方锐说，“要不要我给你捂捂鸟……”

“成。”林敬言说，“用哪焐？”

方锐手背贴在额头上，面红耳赤地用腿环上他的腰：“东西床头柜里有，你自己拿。”

“嗯。”林敬言拉开，新的，看一眼喷码，这个月的。

“你知道我要来？”

“你拉下面那层。”方锐笑着说，“还有瓶十一月的。”

“那你买新的干嘛，又没过期。”林敬言把包装拆了，“你生日的时候我刚跳槽，实在没空。”

“你跳槽了？”方锐有点惊讶，“去哪了。”

“那工作又不能干一辈子。”林敬言说，“嘘，偷偷的。”

方锐在那笑，林敬言叹了口气：“你一点不关心我。”

“我像你啊视奸狂魔……”方锐说，“我又没搞个收藏夹，里面我微博豆瓣甚至八百年不用的QQ空间都收一份。”

“你怎么那么多话？”林敬言打了他一下，“裤子都脱了就老实点。”

方锐一脸委屈，把上半身衣服也脱了，扔到一边，转过身，趴跪在枕头上。

感到身后一点凉意，湿湿的，忍不住说：“轻点啊，我怕疼。”

林敬言伸进一根手指，牙齿在他肩膀上啃咬。或许是有人家开始吃年饭了，外面炸起了鞭炮，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了方锐的耳朵。

“还好，不吵，也不疼。”方锐说，“就是时间久了有点不适应。”做完可能要发烧。

“我试试。”林敬言又伸进一根手指，两指轻弄，慢慢地，能听到里面的水声。天黑得早，房间里已经不透光。被单枕头乱糟糟的，陷在里面，他轻轻说点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好了。”方锐动了动，脸上很热，耳根潮红，“可以了……”

他很害臊地转过身，自己去试后面的软度，帮他弄硬了。微弱的光线里是暌违已久的交替呼吸声。

“行了。”方锐说，“进来吧。”

“嗯。”

 

—天黑了拉灯了看不到了—

 

林敬言下了床，把他的衣服捡捡：“帮你洗了。”

“嗯。”方锐趴在床上，“你帮我拿下手机。”

“好。”他把它从皱巴巴的裤子里解救出来，塞到他手里，方锐按亮了：“都八点了啊。”

“难受吗？”

“有点儿。”他实话实说，“我再趴一会儿，你还回得去吗？”

“可能不了。”林敬言笑着说，打开手机，未接电话提示蹭蹭蹭地冒。

方锐看起来有点委屈，林敬言走过去摸摸他的睫毛，“又怎么了？”

“没事儿。”方锐赌气着说，“我作，不行啊？”

“好好好。”林敬言给他逗笑了，“行。你想怎么作怎么作，我哄，行吧？”

他把手机关了，去浴室拿了块毛巾，浸了热水给他擦脸。

“你今晚留下来吗？”他有点不抱希望地小声问。

“行啊。”林敬言说，“明儿再说吧。”

方锐安静地让他擦完，后面有点肿，好在没射在里面。林敬言说：“我把你做的东西热一热，还有什么？”

“手撕包菜和干煸豆角。”

“都是辣的？”

“嗯。”

“那没得吃了。”林敬言笑着，“咱俩就守着一道排骨过年算了。”

“春晚开始了没？”

“开始了，我去给你开电视？”

“电视没交费，看不了，用电脑看吧。”

林敬言应了一声，去厨房把东西热了。方锐拿手机看看消息，都是拜年短信，没什么好回的。

他换了件衣服穿上，南方没暖气，开空调又不舒服，冻得难受，嗓子疼，裹了肩林敬言的厚衣服。

“过完年就搬深圳去了。”方锐说，“不怕冷了。”

“嗯。”林敬言把饺子下了。

“又不常能见面了。”

“没关系。”林敬言说，“你起来了？把袜子穿上，你看你嗓子都哑了。”

“我嗓子哑了是刚刚叫的。”方锐抽抽鼻子，“和没穿袜子有什么关系。”

林敬言把锅盖盖上，说：“这是不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一个年？”

“是……吧。”方锐偏头想想，“好像是的。”

“吃的是不是太少了。”林敬言说，“总想再做几个菜。”

“那我去开瓶酒。”

腰酸得厉害，弯腰去柜子里拿红酒都不适应。

“我是不是老了啊。”方锐说。

“怎么会。”林敬言打开冰箱，里面东西倒是蛮多的，方锐经常买了一堆懒得做。

“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还好，我不气他们就身体健康。”

那时候他把他爸气得高血压，他妈身体也不好，成天医院陪着，挺愧疚的。

“嗯。”方锐说，“那就好。”

“你歇着去吧。”林敬言说，“我来弄就行。”

“好。”

 

他开手机换了微博小号，发了条微博，林敬言不知道这个：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

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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