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山海 1-4 END

 

起、

 

蓝河再一次见到叶修的时候，距离荣耀第一人退役已经是第五个年头。

叶修站在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面前，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一句接一句地嗯嗯啊啊。对方似乎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敷衍“好了好了开会了啊，没看这么多人等着呢吗？”

然后在周围人善意的窃笑中，摊了摊手。

果然啊，是他。

时间倒回大约十五分钟前，蓝河看见顶头上司的这张脸时稍稍压抑了一下内心的震惊。暗想传言中叶修身世显赫出了荣耀仍然是天之骄子，竟然真不是玩笑话。只是那人一开口，蓝河敏锐地认出这不会是叶修。他讲话规规矩矩，客气又疏离。标准的北京口音，肯定不是羁旅在外多年的叶修能有的。

曾经有大约一年时间，叶修的声音从耳麦里传进他耳朵。蓝河无能为力也好气急败坏也罢，反正神奇地产生了条件反射，听到这个声音就想拔剑。

只大千世界里固然不会有相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因此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叶总好。”

“叶总”察觉到他的目光，抛出了一个质询的眼神，蓝河很抱歉地笑了笑。

叶秋问他：“哪个部门的？”

“技术部的。”

“这样啊，一会儿你做项目报告？”

他看看他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上面挂着个银色的金属小U盘。

会议推迟开始了，不知道原因。领导还没进去，蓝河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进去大喇喇坐着。他在外面等。

等了没过多久，一个人松了松扎得有点过紧的领带说着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晃晃悠悠地出现。叶秋跟他数落了一通，他也无所谓地说咳知道了。

进了会议室，其余人跟在他们后，找位置坐下。

蓝河低下头，数了数自己漏掉一拍的心跳，盯着面前白纸黑字的A4打印报告。

——好久不见啊，大神。

 

蓝河在蓝溪阁工作的第三年离了职，成为了家里“迷途知返”的一个标兵榜样。

大学本科学的内容早就忘光了，他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捡起来，先在广州本地一家公司就职，积攒了半年经验跳槽到了北京。这边条件挺优渥，就是气候太干，他一年有三百天嗓子不大舒服。手指也会起倒刺。这让人沮丧，他一直对自己的手保护得很好。

今天的会议很重要，要当着顶头老板的面做报告，将整个部门三个月来的心血呈上来。经理说小许虽然年轻，入职也不算久，但是心理素质是真好啊，什么大场面都不怕，对你放心，云云。

蓝河笑笑说谢谢经理，我一定会尽力的。

同事喊道我们东来顺都定好啦！就等着你马到成功带我们fly带我们high，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蓝河一一都说好，没问题的，他有信心。

可惜“从前在网游里一周带三到五次百人团所以对大场面一点都不怵”这种经历，拿出来也只是个谈资笑料，荣耀之外的世界太大太广，蓝河知道它们从不足为外人道。

 

他走上台前，光线不太足，投影仪的光照在叶修半边侧脸。蓝河移开了目光，自我介绍，说要开始。

叶修抬起头去看他，穿着平整的西装，比自己稍微矮一点，说话带一点南方人口音，做事和讲话都很有条理。讲的内容不太用叶修去操心，自然有人勘辩正误。叶修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倒是对他插在电脑上那个U盘产生了兴趣。

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十赛季荣耀职业联盟出的纪念款。

 

叶修带完那届国际荣耀邀请赛后就真正退役了，彻底的。他回了家，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原本的”生活，被安排着“与人交往”。早年的电竞经历让他和家里安排的路上那些人格格不入，年龄也磨掉了他天生的圆滑的漫不经心的性子。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他有十三年都在外漂泊，回家却适应不到十三天。

这样忙碌的节奏中，他对于仿佛上一个世界的荣耀只偶有耳闻。十一赛季霸图夺回了冠军，老对手韩文清退役了；第二年王杰希退役当了国际赛领队，后来又是黄少天……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久到连卢瀚文盖才捷这一辈都成为了“前辈”，久到太多名字从世人口耳间，流散消亡。

毕竟普通人的五年，就是他们的一生。

他离过去最近的时候，乔一帆当队长，带着兴欣打进总决赛，距离冠军一步之遥。那时候方锐和苏沐橙都已经退役，兴欣也有了新的新人。叶修在现场看完了全程比赛，兴欣输了。他看到乔一帆强忍着泪水背过身去；唐柔压抑着似乎是想再来一场，却被安文逸拦住了；包子在大声和罗辑说什么；莫凡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兴欣的粉丝在场下，被主场粉丝的欢呼声淹没了。

叶修不能上去和他们说队长在呢，明年我们再来。他终究是一个人，离开了会场。

 

等到荣耀世界从大神到粉丝都只剩下新面孔，叶修的生活也跟荣耀越来越远。

就比如现时现地，他坐在会议室，听着技术部一个人做的项目报告。

 

蓝河的报告做的不错，可以说很成功。他松了一口气，在微信群里发了个OK的表情，得到了一阵欢天喜地的称赞。蓝河偷偷笑了笑，露出半边不太明显的酒窝。手里的钢笔在报告封底写了“搞掂！”两个大字，感觉跟放假了似的格外轻松。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叶修，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修退役了以后仿佛人间蒸发，无数粉丝甚至还在幻想他仍在哪个小网吧里当着网管同时在网游里大杀四方。每每新区一开服，都有人宣称自己遇到了高人一定是叶修，他从未离开过荣耀。

当然，每一个都不是。

那时候蓝河刚刚离开蓝溪阁。他大学本来学的专业是个较热门的理工类，当时前景不错，毕业的时候却没找到合适工作，阴差阳错想到网游里也挺好。他在蓝雨训练营参加过夏训营，蓝溪阁的待遇也丰厚。刚毕业时，还被真心实意羡慕过。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能太长久。

无论任何人，在这个岗位上，都没法坚持太久。生命和时间，都挺吝啬的。

蓝河离职的时候交接账号卡，还翻到了绝色那张，许久没登录。技术人员上线检查装备，逐烟霞M过来问你是蓝河吗？

技术人员问他要不要回，蓝河站在一边说不用了吧，算了，她看没人回就不会再问了。

逐烟霞倒是很有兴致：好久没看你上了啊。

技术人员检查完装备，正要下线，突然噗地笑出来：你在兴欣的卧底号，混得不错啊？

蓝河跟着他的光标看过去，大窘，什么时候公会头衔又变回了头号保姆，要命啊真的好没面子，不是改回来了吗！

那边逐烟霞似乎也看出他不方便回复，最后说了一句：好吧，可能不是本人？谢谢你了，其实我们一直记得工资的事情，有机会来兴欣玩啊！

技术人员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他最终是把手头的账号卡全交还了，走出蓝溪阁大门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也挺好，反正十年后或现在退役，结局都是一样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工作，走上“正途”。

因此，他真的没有想过会再遇到叶修。

 

回到部门，蓝河接受了大家的欢呼。

“你见的哪个老板？”同事拆开一包零食，跟他讲八卦，“哪个叶总？哥哥还是弟弟？”

“嗯……都在呢。”蓝河很快就明白过来，“踏实一点的那个是弟弟吧，不着调……？一点的是哥哥。”

“对呢。”同事兴奋起来，“怎么今天两个都在？”

“因为不着调的那个叶总迟到了。”蓝河笑着说，“可能是另一个打算他再不来就替他开了吧。”

“哈哈。”同事放心下来，“那这个项目我们就拿下了，哎，你知道咱们公司上面有人吗？”

……这人，思维还挺跳脱。

跳脱的同事继续说：“好像说两个老板都是红三代啊，唉，羡慕羡慕。我就只能生在普通人家，打了这么多年工还没有北京户口……”

接着就开始长吁短叹自己输在起跑线上的人生。

蓝河和她聊完，收拾了一下刚刚会议上的东西。他把什么都留在广州了没带来，除了这个U盘。当时整个蓝溪阁就只拿到一个，作为当季的优秀员工被他领走了。

今天报告既然成功，下班了自然要去聚餐庆祝。临到下班，不少人也没心思工作，有的补妆有的聊天捱时间。蓝河到茶水间倒了点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事情。刚刚的思绪又回笼，他才终于回想起“我的天吶叶神居然变成了我老板”。

他用手机上网搜八卦，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叶修退役后见过他。只是查到的各种小道消息，有人说她在杭州看到唐柔陪他买烟有人说在北京看到他和苏沐橙约会，没有一个有图有真相。

百度百科关于他的资料，荣耀第一人斗神荣耀教科书四届联盟总冠军四次MVP，最后停在了他退役那一年。

距那为止，已经五年了。

 

因为从前职业的原因，叶修对“加班”没有什么概念。醒了该去工作，没做完就做到深夜。只是他现在不比当年，熬夜后总有许多后遗症。叶秋在QQ上弹了几次窗，都被他给关了。看一眼时间的确不早，比较遗憾于不能像当年在兴欣的时候上个楼就能睡。

要不是叶秋不准，他想在办公室边上搞个床，住那儿。

他叼着烟下了班，整栋大楼里黑漆漆的，保安在安保室玩牌，看到他来赶紧站起来，叶修悠悠哉哉往那一坐：“来，带我一个。”

俩保安，一叶修，三个人开始斗地主，彩头就是烟。叶修没多久赢了他们一包，保安松了一口气。结果叶修一路赢了下去，俩人急了说老板您这都跟我们抢……

叶修面前堆着好几盒烟，听到有人敲窗户，外面的有点眼熟。

保安赶紧把窗户打开了：“是你啊？拿东西？”

“不是。”蓝河说，“呃，叶总。”

叶修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忆了一下。

“是这样。”蓝河试着跟他解释，“哦，您还没回去，另一个叶总、您弟弟就找他的助理来接您……现在司机就在外面。”

他的助理和大家在一起聚餐，女孩子太晚了不方便，其他男同事又都喝了酒，就只有蓝河来了。

蓝河说着说着看叶修没反应，有点无措。

叶修站起来，慢悠悠地把赢来的烟往兜里揣。保安两眼一黑。

蓝河看着边上的纸牌，猜到了，笑出声。叶修看他笑了，不知道怎么也觉得挺愉悦，又把那些烟给他们留下了。

两个人出了公司，叶修问：“你们在哪儿聚餐呢？”

“边上那个东来顺。”蓝河给他指，“不算太远。”

“散了没？”

“快散了。”

说完这两句，司机按着喇叭过来了。蓝河想起来，叶修应该是个挺爱说话的人。从前在职业圈的时候，他对平辈和后辈都有不少话。只是现在工作和身份受限，和人聊天交往的机会似乎就少了挺多，相应的，话都少了。

“你住哪？”叶修问。

“不远的，就在这附近。”蓝河随口说。

“那挺有钱啊。”叶修饶有兴趣地说，“这儿房租可不便宜。”

收回前言，话一点都没有少。

“好吧。”蓝河说，“坐地铁回。”

“送送你？”

“不用。”蓝河也不是推托客气，“……再见。”

叶修侧头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上了车再回头，蓝河已经走了。

 

第二天上班，昨晚嗨过头了，还有几个宿醉的，都有点没精打采。项目有几个地方要变动，好在时间多，让人情不自禁犯起拖延症。

快中午的时候上面来催进度，推托说想不开吧这个点送上去肯定被骂个狗血淋头，千不该万不该打扰领导午休。蓝河看了看时间，上午十一点四十，突然有了点别的想法，说要不我去吧。

于是众人一水儿看荆轲的眼神看着他。

蓝河上了楼，想着果然没猜错。叶修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快到中午了赶着午休，他泡了个面。蓝河想他可能刚开始上班。

他反手敲敲门，叶修毫不介意地喝了口面汤：“来啦？随便坐啊。”

蓝河默默地坐下了，叶修问：“你要不要吃？”

“不用。”蓝河说，“一会儿到点了吃午饭的。”

“你们还有午饭啊……”

“您没有吗。”

“没有。”叶修说，“部门定的吧，我这个部门……唉，没有部门。”

蓝河等他喝完，把东西交上去：“要不你先看，可以了叫我上来就行。”

“电子档发我一份？”

“我带了，能拷吗。”

“行。”

蓝河把U盘拿出来，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叶修，叶修没什么表情。

他把东西拷了，拔出来，又看了一眼叶修，翻来覆去好几眼，叶修悠悠地说：“行了别看了，再看我就以为你要找我要签名了。”

两个人都笑了。蓝河说：“没那个意思。”

他在北京这个城市唯一一个与荣耀还有关系的东西，就是这个U盘。以及现在算有一点联系的，大概就是叶修。

可是叶修又不是他的东西。

“哪家的？”

“蓝……雨。”

他差点脱口而出蓝溪阁，想到叶修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问他是哪家粉丝。

“居然不是我们兴欣。”叶修说，“还想不想要年终奖了。”

蓝河笑了：“啊，不带这样的吧。”

“谁知道呢，我这人可是很记仇的。”叶修扫完东西，画了几页，“没事了，下午来拿吧。我没叫你就不用。”

“行。”蓝河打算出去，时间正好中午下班时间，现在跑去领盒饭还来得及。

“你们技术部在几楼？”叶修突然问。

“十七。”蓝河顺口说，“……怎么？”

“没事。”叶修说，“赶着去吃饭吧你，跑还挺快。”

蓝河不理他，这就跑了。

 

整个下午叶修没叫他，他有点忐忑。领导说别急啊，叶总日理万机，哪那么快。

他想想也是。

“他弟要结婚了你们知道吗？”同事接着八。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蓝河想。

“我和咱前台是室友。”同事挺得意地说，“欸，叶总还不结婚。他弟连孩子都有了，到时候怎么抢家产啊……”

蓝河不想听这个，找了个借口走了。又觉得很好笑，因为想象中，叶修退役了应该也不会离开荣耀，和魏琛他们在公会网游里为非作歹抢抢BOSS，偶尔下去青训营指导一下工作，被小鬼们轮番上阵车轮战……蓝河想如果他是冯宪君，应该要给叶修颁发一个“终身成就奖”才对。

对了，冯宪君也到期限离职了，现在的联盟主席是谁来着……

他突然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离荣耀已经很久了。这是他曾经的理想，上一份为止奋斗的事业。一转眼之间，居然他也什么都没剩下太多。

 

承、

 

报告下午被送了回来。

蓝河在某些地方有点不能妥协，部门经理安抚他说领导嘛你顺着人家心意一点，眼光放长远点看咯。结果他憋了半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又去找叶修。

叶修当时正在和人说话，是叶秋的助理。他知道不方便听，于是站得远远的。助理踏着高跟鞋出来的时候看起来身心俱疲，蓝河和她有过一顿饭的交情就客气问了句怎么了。

助理小姐说唉这活真没法干，不过不能讲老板八卦，还是算了。

蓝河哦了一声，正要走。助理小姐又怒气冲冲地说不行，不想忍了！

讲了几句，大意是叶秋前年订婚，对方的千金小姐想把叶秋招去美国做上门女婿。家里的意思是这边全部丢给叶修。

蓝河听着一愣一愣，问叶修不愿意吗？

助理小姐很心累地说他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叶秋说要看好他，说不定他已经收好了行李，随时准备离家出走……

蓝河一下就笑出声了。助理小姐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说。

荣耀之外的人是不会懂的。

他走进去，叶修扫他一眼：“都听见了？”

“嗯。”蓝河说，“啊……没有。”

“不怕我灭口啊。”

“怎么会。”蓝河说，“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就把事儿跟他说了，叶修看一眼报告，圈了一下：“这是你们整个部门的意见？”

“啊，不是，就我。”

他以为叶修又要说他胆子挺大什么的，但没有，叶修什么都没说。

“这个留我一份问问人，还有你们部门自己把意见统一了。”

“好。”

“没什么事了。”叶修说，“你先回去吧。”

看一眼时间，也要到正常下班了。

蓝河应了一声，拉开门出去了，坐电梯下楼。同事问他怎么样怎么样，被老板骂了没？

“没有啊，怎么会。”蓝河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其实他人挺好的，多打交道就知道了。”

“你和他来往也没有很多啊。”

蓝河想想也是这样。六七年前的事情了，还是在网游里，他们的往来可能真的不是很多。

于是他只是笑笑。

 

他晚上加了个班，节能减排没开大灯，单位的复印机还卡纸了，理论上是很容易闹鬼的场景。蓝河打了个电话给安保部，叫他们上来修机器。

没一会儿叶修上来了，蓝河站在复印机前面，心情微妙，欲言又止。

叶修倒挺泰然的，他穿着白衬衫西装外套，没打领带，反问他：“这玩意儿你自己不会修？”

“我会啊。”蓝河说，“但我不想修。”

卡纸了，拆开扯一下纸就好。烦的是沾一手油墨，又不好洗。

“怎么你上来了。”他问，“……今天又在斗地主吗。”

“没。”叶修说，“打火锅呢，你吃吗？”

“……”

蓝河给他搞得特别无语，叶修侧过身，点了支烟：“我吃完了上来了，给你开别的楼层的吧，急用吗？”

“嗯。”蓝河没推托。

坐电梯上了楼，房间里灯火通明，反而显得更空旷了。蓝河看着机器一页一页吐纸，说：“那个……”

“嗯？”

“我不会说的，哦，你有订书机吗？”

“啊，有。”

叶修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他，又找了盒钉子。

蓝河把东西从打印机里抽出来，拿到一边装订。页数太多，钉起来有点麻烦。

“现在还在玩吗？”叶修问他。

“不玩很久了。去年大更新的时候看了广告，觉得挺感兴趣的，不过也没时间。”

半年前荣耀的游戏等级提升到了95级，相对应也推出了一系列新副本和游戏设定、活动。宣传力度之广，圈外人都有所耳闻，蓝河自然也听说了，动了动心。

然而工作实在太忙，每天下班了就什么都不想做，连个下载客户端的兴致都没有。

“所以你放心。”他继续说，“我就是个普通玩家，稍微懂过点联盟……不混圈。”

关于荣耀，和关注职业联盟，其实也是两回事。现在荣耀的专业性降低，门槛越来越低，一些拿网游当消遣不追求技术和装备的人也进来玩，毕竟在利益下、这是大势所趋。

“不会有人关心的。”叶修淡淡地说，“我该过气了吧。”

“怎么会。”蓝河笑着说，“现在周泽楷混得还非常好呢。”

他进军了娱乐圈。

有一个钉子卡歪了，蓝河用手指把它掰开，叶修拿了把美工刀，递给他：“别用手了吧。”

蓝河接过来，东西太小，接的时候碰到了叶修的指尖。

他把钉子撬掉，重新钉好。把那一大堆东西理了理：“行了，我差不多下班了。”他看看时间，“现在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下班吧领导。”

他挺促狭地笑了笑，在“领导”上加了重音。

东西虽然多，一个成年男人倒是没压力。蓝河把东西抱出去，叶修给他扶了一下门，又在他按电梯的时候覆上手去帮忙按了一下数字，拇指搭在他手腕上，擦了一下又移开了。

蓝河道了声谢，电梯门关上了。叶修看着电梯数字下移，有点若有所思。

刚刚确认了一下，有点意外，也算意料之中。

蓝河的手上有薄茧，食指内侧和拇指下方，手腕外侧，不太明显，但摸的出来。

那应该是一双电竞运动员的手。

 

左手指尖，右手手腕、拇指外侧。因为摸鼠标和键盘，长年累月磨出来的茧。

蓝河捏着自己的手，这些年过去，已经相当不明显。他快三十岁了，问题陆陆续续出现在颈椎和腰椎。坐得稍微久一点，脖子就疼。

他的生活很神奇地闪避了荣耀，周围没有一个人是电竞粉丝。他曾想原来在他原本生活之外，荣耀的范围太狭隘，却让他更加神奇地遇到了叶修，好像从来没有中过洗衣粉的人遇到了更小概率事件的撞头奖。

项目改来改去却迟迟不开工，更多人觉得越来越没耐性。中间又开了几次会，协商出了一个两边打八折集体变六折的马虎结果，却都没有人有兴致纠结下去了。

蓝河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叶修，后来听说叶秋的未婚妻要备产了。

“这种豪门都是要先生子再过门的。”同事用很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猜到她又脑补过头出了什么恩怨情仇。

他突然笑起来，大厦里面的空调开得很冷，衬衫和西装的扣子一颗都没少，他都扣着。因此笑起来也没有年轻时那么开怀，同事有点奇怪：“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蓝河说。

他有点想叶修了。

 

下午经理叫蓝河。

“这个项目结了。”他先客套了几句褒奖，“也不算完，还要去外地吸取吸取先进经验嘛，合作投产，你懂。”

“是。”蓝河想了想，这个意思大概是让他出差去。

可是为什么正常职场工作都不爱说人话呢，每次都要猜，挺累的。一点也不比网游里公会会长之间的尔虞我诈轻松多少的样子。

“可以的啊。”蓝河挺认真地说，“好的。”

“好机会啊，牢牢把握。”经理啧啧嘴，“这次和大老板一起出差啊，在他面前多美言我们几句，把握机会啊，知道吗？”

 

真是说来就来。

 

叶秋现在不怎么上班了，大多都知道他准备结婚，也就没人找他。相应的叶修忙得厉害，上飞机的时候还跟蓝河说：“天吶，终于能得救了。”

他把手机关机了，往靠背上一躺。

躺了几秒，看一眼蓝河：“咦，是你啊？”

蓝河快无语死了。订的是商务舱，两人位。他跟叶修说：“你不知道是我啊。”

“不是。”叶修思忖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还不是一样。

蓝河偏过头，想到自己之前还雀跃了几天，真是个傻……

“所以我就跟你们领导说，叫那天做报告的那个人来就行了。”

他又听到叶修这么说，蓝河转过脸，狐疑地看着他，眨了两下眼。

“然后他们给我发通知的时候我没想起来。”叶修说，“好了不说了，睡会儿。”

飞机还没起飞，遮光板不能拉下来。蓝河本来把靠窗的位置留给叶修，就问他：“要跟我换一下吗？”

想想又不对，靠近走廊人来人往，明明更吵，就有点觉得自己说多。

“你认识苏沐橙不？”叶修突然问。

“当然认识啊。”蓝河笑了，“怎么可能不认识。”

“嗯。”叶修说，“没事了。”

他把眼睛闭上了。

蓝河有点莫名，飞机要起飞了，现在也没事可以做，他抱着枕头发呆。耳边是飞机起飞前的安全提示，强调飞机全程禁止吸烟。

他想起以前听说叶修是个老烟枪，越传越夸张，甚至觉得给人的形象是二十四小时永远叼着烟的那种，也不知道这么久能不能熬过来。

蓝河偏头看了看他，装睡的人却突然开口了：“你叫什么？”

“嗯？”蓝河很尴尬地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啊……”

“之前看了一眼。”叶修说，“三个字的？”

“对，许博远。言午许，圣恩博远的博远。”

“哦。”叶修没听过后面的词，跟着念了一遍。

蓝河听着他说那三个字，呼吸一下就停住了，似乎全身血液都变得灼热。

“有什么……问题吗。”他听到自己说。

飞机起飞了，耳边都是轰鸣。

“没有啊。”叶修说，能有什么，“感觉你有点像一个人。”

那些轰鸣却又好像安静下来了一般，他听见叶修说：“不过很长时间没见他了。”

他说完，又沉默了，似乎在回忆什么，末了，才说，“真的是很久了。”

 

叶修似乎累了，很快就睡着。蓝河三心二意地在平板电脑上看东西，看到眼睛里也不知道记住了些什么。快到用餐时间叶修被空姐在前排询问的声音吵醒，扶手上放着一杯温水，蓝河问他要不要喝一点。

叶修喝了，说真好，跟带了个助理似的。

靠谁是你助理，我一定是一时爱心泛滥。蓝河没理他，擦了擦叉子，开始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他想这话他原来也说过，类似的，蓝河却不指望他想起来了，那时候是保姆，现在是助理？怎么听起来还升职了该高兴吗？

叶修也没继续说，在边上吃饭，客机舱里非常安静。偶尔听到前后一两句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飞机餐这种东西的味道实在也是不太能恭维的。好在他们因为以前的工作，都不是他对这个计较的人，之前在网游部，边对电脑边吃盒饭太平常了。他念书的时候吃饭速度还比较正常，后来在蓝溪阁简直锻炼成了风卷残云。

这个习惯到今天也在，常常不自觉地就加快了速度，蓝河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好。

只是他改不掉了。

他们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应该两天，最多三天。他还要跟叶修一起住。

当时他还特地问了秘书，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脸上的表情一时很精彩。

“是这样的。”秘书小姐解释道，“叶总他是个很懒的人。”

“所以？”蓝河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点老板不爱合住，他可无所谓了，觉得方便。”

蓝河苦着脸，想起她吐槽的这句，又觉得挺懒的这句挺好笑的，于是就笑了。

“他不是懒啊。”蓝河说，“他就是不是很在意这种事。”

 

蓝河想到这里就有点忐忑，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是那个大神君莫笑，或者因为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或者因为他单纯是叶修这个人。他对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好的预感，在网游里遇到是，现实中发现要同处一室也是。

蓝河想得心不在焉，叶修已经吃完了。他无意中看了一眼，更有压力了。

叶修说怎么了啊，紧张？

嗯。蓝河点点头。

“别紧张。”叶修说，“回来就有钱了，多好，给你升个头等舱啊。”

“看你好像很运筹帷幄的样子啊。”

“当然，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蓝河笑了，他以前在蓝雨主场听叶修说过类似的垃圾话，当时真是一肚子气，现在看到反而觉得叶修很有特别的气质。

“那都靠你的了。”蓝河说，“我可以在边上只站着不说话吗？”

他本来觉得紧张不是怕生意，只是叶修既然这么说，也就顺着这话而下了。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与其未来曾经让他惴惴不安的东西，不如装一个职场愣头青来得轻松。

蓝河迅速解决了自己的午餐，拆开湿巾擦了擦。叶修看他把嘴边的油渍擦掉后，嘴唇显得很红。

他把餐盘递给空乘，觉得刚刚自己的神经质可以冷静一点了。看了一眼叶修，又偏过头，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道：“那个……你说，觉得我有点像一个人？”

“哦。”叶修很快坦承了，“是啊，是挺像的，而且越看越像。”

“什么啊。”蓝河说，“哪里像，长相吗？”

“不是，不是长相。”叶修说，“可能是声音。不过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声音有点没印象了。”

所以第一次没听出来。

“喔。”蓝河基本决定说的就是自己了，觉得反而没劲了，“是你什么人？”

“这个……”叶修倒是真的想了想。

说是朋友，可能算不上。说是对手，却也不成立。

总不能说是敌人吧，那多不好。

“我曾经很想去找他的。”叶修逃避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

蓝河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了等待他的后文而忘记了呼吸。

“挺想的，那时候兴欣……你知道的，刚起步，很多事。”

“嗯。”蓝河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后来想起我没有他QQ啊手机什么的，还找他们老板要，那人觉得我有阴谋，不肯给我。”

“还有这种事……”

“嗯啊。”

蓝河等他说下文，结果他半天不说了。他想，那是什么时候，第八赛季还是第九赛季？六年甚至更久，小学都能毕业了。如果因为叶修这一句就从将近三十岁，义无反顾折返回二十出头，那就太没出息了。

“后来啊。”叶修说，“我想了想，他应该是真的不想过来，我问了也没用，干脆别问了吧。”

这样啊。

“是啊。”蓝河如释重负又有些赌气地笑着说：“是，他肯定不想理你。”

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接得突兀，于是闭嘴了。叶修却扬起了眉毛。

蓝河在他脸上看到了这样一种、类似于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难免有点心虚。他想很多很多次，君莫笑对他计划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还真是你啊。”

他们离地几万里，下面是广袤云层，也不知道是途径了哪座高山，或者路过了哪条河流。他们是否会相遇，是否一路奔腾后最终消散。

“蓝河。”

真的是你啊。

 

转、

 

我靠。

掉马了。

 

叶修两手插着口袋，等他拿行李，一边等一边说：“你看你，至于嘛。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蓝河说，“算了，没事。”

叶修笑了，伸手过去：“我来拎？”

“歇着吧您。”蓝河说，“我我我，都是我，希望您不要公报私仇，因为以前的私人恩怨让我多干活。”

“怎么会。”叶修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呢？“蓝河气鼓鼓地说。

叶修被他逗笑了：“我以前还不是很确认，现在反而敢认多了。”

“嗯？”蓝河说，“为什么。”

他开始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突然明白了，他觉得他变得暴躁多了。本来因为工作中是个小辈，一直都很谦逊低声，更不会出声呛叶修。

因此现在……更接近原来的样子。

蓝河忍无可忍地又炸了一次：“不都是因为你吗！”

“好好好。”叶修憋着笑说，“我说，真巧啊。”

巧吗？是挺巧的。北京那么大，中国也那么大，他们居然真的能遇到。

毕竟荣耀之外那么大，而他们曾经都以为彼此是除了荣耀之外，一无所有的人。

 

那边是派了司机来接的，叶修坐后面，蓝河坐前面。

没有和领导一起坐后面的道理，这是他入社会以后才知道的。既然叶修说他是助理，他就和助理一样坐副驾吧。

和司机随便聊了几句就安静了，他把广播打开，蓝河听到是自己常听的歌，忍不住就哼了两句。

果然，一回头又看到叶修在憋笑。

他觉得自己耳根都红了，叶修说：“没笑你，这什么歌？”

“陈奕迅的，《葡萄成熟时》。”蓝河说，“没听过吗？”

“没有。”叶修说，“不常听，听不懂。”

“这个歌词是……”蓝河说，“哎我也记不清了，对了你手机开了吗？”

他刚一下飞机就开机了，跟秘书说了一声落地了。

“没有。”叶修摸口袋，长按开了机，没多久就开始震消息。叶修回消息的手速却一点没有前退役电竞运动员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很积极。

蓝河偏过头，看着窗外车来车往。

那歌词是，“我知日后路上或没有更美的邂逅”。

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你啊，他想。

 

到了酒店，下午应该没有事。

“叶秋给你发消息了吗？”蓝河问他。

“发了。”叶修说，“等着啊，我给他打个电话。”

“嗯，那我去烧水。”

他很主动地出去了，觉得别人兄弟两个打电话他听着肯定不算好。

“出去干嘛啊。”叶修却说。

蓝河站住了，手里还拿着水壶，有点尴尬，解释道：“我……”

“外面多热。”

“哦。”

他在隔壁浴室把水壶洗干净，出来烧上水。听到叶修说行了行了知道了。

好敷衍啊，蓝河想。

“我知道啊。”叶修说，“我好歹也是你哥，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负责任好不好？”

你就是不负责任，别谦虚了。

叶修一边打电话，蓝河一边在心里吐槽。叶修在后面说警告别笑啊，许博远。

他把水架上，因为叶修在打电话，就没按开关，擦干净手，在一边拿平板出来玩。

“你问许博远是谁？能是谁啊你自己公司的人都认不全。”

蓝河好无语，坐着都能躺枪。倒是这两位，三十多岁的人了，其中一位很快也要当父亲，怎么还跟小朋友一样在斗嘴的。

叶修把电话挂了，过去把电水壶按了开关，问蓝河：“下午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蓝河说，那位客户下午要开会，晚上请他们吃饭，时间有闲余，他也没打算去哪里玩，“我看看资料吧，临时抱佛脚一下。”

“员工这么勤奋，老板压力会很大的。”

水烧上了，嗡嗡作响。

“我一直很勤奋啊。”蓝河说。

叶修本来都躺下了，听到他这么说，偏头去看他，说：“你还真不谦虚啊？”

蓝河很要面子的，逞强着说：“我真的是这样啊。”

叶修衬衫散了几颗扣子，没穿鞋，蓝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低头说：“以前联盟出过你一款等身抱枕。”

还是限量的。

“操。”叶修难得爆了一句粗口，“别说啊，我要灭口的。”

蓝河笑得不行，叶修不敢相信地说：“你不会有吧？”

“没有没有。”蓝河说，“我买了黄少天的，但是太羞耻了，最后送给蓝溪阁公会做福利了……”

他笑得厉害。

“有那么好笑吗？”叶修啧了一声。

“好笑啊。”蓝河说，“嗯……你那个在床单上不是还有烟盒嘛。”

“烟盒？我不记得了。”

“对啊，然后我还和人说，如果有人敢把烟盒把我床单上放，就算是叶神我也要杀了他。”

“你说这样？”

叶修从床单上摸出一包烟来，拆开的，蓝河眼神都不对了，忍了半天上去打他的冲动，说：“反正又不是我的床。”

“你确定？”

他挥挥手做了个假动作，就要把烟盒往蓝河那张床上扔。

“我和你拼了。”蓝河从椅子上跳下来，要去拿他那盒烟，保护自己的床。叶修趁他不注意偷袭了一下，蓝河没站住，差点扑到他身上。

他神经紧张得不行，觉得时间一下停了，叶修慢慢松开他。

“别乱动啊。”他威胁道，“我的床你肯定不想躺。”

蓝河直起身子：“我……”

“所以抱枕你到底笑什么？”

叶修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认真地问他。

蓝河的脸一下红了。

 

他那几个直男同事，对这东西大呼联盟没下限真是没眼看，都是网游职业，对各种二次元产品接受度就算高一点，也觉得不能直视。

“我说蓝桥。”人问他，“你不会买了黄少款吧？”

“滚你的。”另外一位说，“小蓝同志哪有那么痴汉。”

“真没有？”

“其实有啊。”蓝河说，“呃，不过我没有想抱……哎，肯定不会抱的好吧。”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这么理性的理想主义者，就算是独自生活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性向一点察觉都没有。不过对黄少天的抱枕，是真的没想法。纯粹是习惯了，看到新出的周边就想收而已。

这款又限量，作为一个粉丝，收不到的话内心会是很崩溃的。

“还有不少人收了炒高价，现在还没出货，价格就已经翻了好几倍了。”有人说，“诶蓝桥，你有没有收叶神的等着炒啊？”

“有啊。”蓝河说，“我……”

就是收了那个抱枕以后出的事，好在他再也没有见过叶修，这件事他就当没发生过了。塞回包装袋里压箱底。后来全新的黄少款被给了蓝溪阁公会当线下福利。

最后他离开了那个生活多年的城市。

 

我都忘了我曾经是喜欢过你的。

 

下午没事做，叶修问他要不要去酒店的网络中心玩游戏。

“什么游戏？”蓝河不敢相信地说，“不会是荣耀吧……”

“也可以玩别的吧。”叶修说，“《逆袭之星之闪途》什么的？”

“你还玩过那种东西啊……”

所以现在他们坐在电脑前，各玩各的。

“叶秋会不会讲你的？”蓝河问。

“包了你的上网费，别跟他说啊。”

荣耀现在仍然是最火的一款游戏，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有账号卡。这种酒店的网络中心也不像网吧一样提供代打用的账号。蓝河盯着屏幕，登录界面是荣耀职业联盟的宣传广告，现在的剑客全明星是卢瀚文。

“小卢耶。”蓝河挺自豪地笑了。

“我是不是该调到下一张？”叶修说着还张望了一下四周，“周围没人吧。”

不然多奇怪，下一张是唐柔。

“你现在和黄少还有联系吗？”蓝河听到自己问。

“有什么好联系的。”叶修说，“耳朵还要不要了。”

“别这样啊。”蓝河说，“说不定他还在玩，你们还可以打几局。”

他说完，又很确信地说，“他一定是在玩的。”

“这么笃定的？”

“对啊……”

蓝河无意识地抠着键盘上一个键，说。

可是就好像他以为叶修会一直玩下去的一样。

没有什么人能一直玩下去。

“我离家出走以后回去拿身份证的时候。”叶修开了口。

“……拿？”蓝河忍不住说。

“唉，别打岔，这个不重要。”

“喔。”

“叶秋发现了。”

“啊？”

“他追出来，问我，‘你难道要玩一辈子游戏吗！？’”

蓝河没说话，叶修继续说：“我说对啊，再玩一辈子也不会腻。”

“嗯……”

叶修已经把QQ登上了，一登上滴滴滴滴全是新消息，叶修眼疾手快全屏蔽了才避免卡机。

他敲开一个窗口：“少天啊。”

 

“靠靠靠靠。”黄少天还真在，手速不减，几乎秒回，“你哪里冒出来的，想干什么从实招来啊？好久不见是不是又酝酿什么大阴谋啊，我告诉你我们蓝雨是不会怕你的。”

“来一盘？”叶修回。

“来什么来。”黄少天说，“我在家呢荣耀客户端都没下，不是你到底在哪啊？”

“网吧。”

“我次奥什么世道你都能去网吧了看来他是真的过气了。等等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现在干啥呢？”

蓝河盯着屏幕舍不得挪眼，叶修看他一眼，继续打字：“你粉丝在我边上呢。”

“什么粉丝？我粉丝太多了遍天下我怎么知道你说哪个？我靠不会是你女朋友吧，那我一定告诉她别被你的假象骗了。”

叶修笑出声了，对蓝河说：“哎，说你呢。”

蓝河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问叶修：“他……好不好啊。”

黄少天退役后几年还在做直播，现在也不做很久了，有不少电竞频道请他做过解说，不过都是图个噱头。再后来蓝河彻底不关注荣耀，就真的无迹可寻了。

“你粉丝让我问你你好不好”“老叶你多久没打荣耀了”。

两个人的消息一起出来，两个人便都石入深河一般都没回复对方。

“还行吧。”黄少天先说，“手不行了，打不了了。”

突然就沉默了，叶修没有回，黄少天继续说：“吓着你啦？其实也没有很严重，打还是能打，但是我自己不服气啊，打了我生气！干脆就不打了，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老妖怪。到底来什么来？你发明了新银武吗？”……

蓝河突然很后悔开始这个话题，他有点手足无措地在一边。

“没事。”叶修开了口，对蓝河说，“只是手速下降而已，很正常的，任何人都不能避免。你偶像也是，不然他干嘛退役？”

他说着，却觉得并没有安慰到蓝河，蓝河整个人都显得很无措。

黄少天还在那边拼命问他：“你呢你呢你呢？我说你到底死哪去啦？”

“不打了吧。”蓝河说，“那个……你替我跟他说，我很喜欢他，会一直支持他。”

“这我可不说。”叶修说。

蓝河看着屏幕，什么都没看进去。黄少天打不了了，他那么喜欢的电竞运动员不打荣耀了。他想到就有点慌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看他比赛，还有第一次做随队帮他安排场地。他知道他们的职业生涯很短，所以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帮他们做到最好。知道可是、可是他怎么就打不了了呢。

他想，如果是好几年前，他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还会流泪。但现在他快三十岁了。

时过境迁。

这是荣耀之外的人也阻止不了的。

“喂。”

叶修再叫他的时候，蓝河看过去，他已经把窗口关了。

 

我们认识太晚了啊，蓝河想。

二十岁的他不走寻常路另辟蹊径，三十岁的他不会了啊。

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不会做了的。

 

好在最后还是借到了账号卡。

后面有个小朋友，听他说是爸爸来这里开会，他跟着过来的，在这里玩。叶修威胁他：“不怕你爸爸上来找你？”

“我要做完这个神之领域的挑战。”小朋友兴致勃勃地说，“他不让我在家玩电脑！”

“你怎么开的机？”叶修对未成年人还能来网络中心上网这事儿不知作何评价。

虽然明明自己初中的时候也是的。

“唉，你能不能帮我啊。”小朋友等急了，“你们不会是吹牛吧？”

蓝河和叶修对视了一眼，都笑了。叶修摆摆手让小朋友起来跟他让位子：“神之领域是吧，看好了啊。”

“叔叔。”小朋友说，“你也玩荣耀吗？”

“别瞎叫人啊。”叶修说，“什么叔叔不叔叔的，没礼貌。”

“哦。”

蓝河站在边上，看叶修迅速地找到入口开始挑战。

小朋友露出钦羡的目光：“哇，你好厉害啊——”

蓝河笑出声了，可就这样居然叶修还没被认出来，他说：“是该说你风韵犹存还是容不复昔啊。”

“哥哥你也玩吗？”

蓝河一下高兴了：“对啊，我也玩的。”

“也过了这个吗？”

“是啊。”

“那你也好厉害啊。”小朋友真心实意地说。

说什么……蓝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曾经玩游戏的时候，神之领域挑战这种，都是分分钟过的。不仅是他，身边人也是。所以从没意识过会不会“厉害”——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还会什么啊？”

小朋友说了几个副本的名字，问他会不会打。都是目前等级最新的副本，蓝河并没有打过。他想如果他是二十岁的时候，要面子肯定不好意思说，只是现在说出口也寻常了：“我A的早，你说的这些副本都没打过，是百人本吗？”

“是五人本耶。”

“应该可以？”蓝河想了想，“我打过五人本的副本记录，百人团也带过。”

“哇——”

蓝河久违地觉得有点开心，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熟悉的领域。进入工作以后，他觉得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他不得不承认，曾经在网游里，是他最为如鱼得水的一段时光。这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会有了吧。

只是都过去了。

小朋友哇完一句又一句，才想起来叶修这边，一看，更感叹了：“哇，你也好厉害——！”

“对啊。”蓝河笑着说，“他很厉害的。”

“比你还厉害吗？你们俩谁厉害？”

“他比较厉害。”蓝河说。

他一直以来都是最厉害，空前绝后的荣耀第一人。

“也不能这么武断。”叶修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说，“荣耀没那么简单，也有的地方他比较厉害。”

“什么地方？”

“哎，别说！”蓝河立马叫。

叶修笑出声了，刚好这个挑战也打到了头，完成了。

“好厉害啊……”小朋友不会说别的话了。

“还能帮你打打竞技场。”叶修说，“刷刷胜率什么的，你现在是多少？”

“哎哎哎，我有个老对头，就是我们工会的那个元素法师，超讨厌的，你帮我干掉他啊！”

“元素法师啊……你老对头不应该是拳法家吗。”

这个小朋友玩的是战斗法师，也是他们一眼就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诶，拳法家？”小朋友挠了挠头。

唉，老了，这个梗都没人知道了。叶修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蓝河，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变化都太快的。太多东西被抛散在时间的洪流里。

叶修点开小朋友的竞技场胜率看了看，实在低，不忍卒看，又打开副本记录。

他在的是荣耀第十三区，叶修打开所有的副本记录，里面有曾经第十区的记录。

蜘蛛洞穴：君莫笑，蓝河。

小朋友还在拉着蓝河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比如带团要怎么带，会不会很难，有没有团灭过？灭了怎么办？

末了又用自己贫瘠的词汇库说：“真的好厉害啊……”

蓝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求助地去看叶修。

“是啊。”叶修说，“他很厉害的。”

 

合、

 

刷完了竞技场胜率他们才走。

“哎呀我也不能玩了。”小朋友把账号卡拔了，“我爸要来了。”

“来打你吧。”

“他有个客户住在这个酒店，他现在在酒店里面开会，一会儿要和客户在这里次饭。”

“我们也要在这里吃饭。”蓝河说，“大概……六点，我看看他有没有给我们发消息。”

正说着，消息就来了，那边说要先去房间接自家小孩。

“我们好像闯祸了。”蓝河一把把小朋友拎起来，快步按了电梯，“快快快你住几楼我把你送回去，那个，叶修你去拖一下那个老板啊！”

“叶修？”小朋友还没反应过来，“是那个叶修吗？”

“你别管哪个叶修了。”蓝河让他按了楼层，对叶修说，“你去二楼会议室外面把他拖一拖，一会儿见！”

叶修被他弄得也挺紧张，说了声好，蓝河挥挥手，把电梯关上了。

“到底是不是那个叶修呀。”小朋友抱着蓝河的大腿哀嚎。

“嗯……”蓝河决定说实话，“对，是你想的那个叶修。

“最厉害的那个叶修。”

 

终于安全了。

还真不是他想多，这个小男孩真的就是对方的儿子。蓝河记得那人的年龄，差不多也刚好有个这么大的小孩。

“真是紧张死了。”蓝河说，“唉，给人家的印象多不好。”

“刺激吧。”

“什么啊你这人。”

叶修往外走，看蓝河一直跟着他，好笑地说：“我出去抽烟，你也去？”

蓝河当然不是，只是无目的地跟着他，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叶修转过脸，觉得他这个眼神特别让人心软。

“我跟着你吧。”蓝河说，“反正我也没事做……”

他看着他，于是他的心就像曾有一面玻璃，一下就被这个人击碎了。

“那个小孩好好玩啊。”蓝河不经意地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荣耀呢。”

“你看，你也挺厉害的，别谦虚。”叶修说。

事到如今，蓝河也算是荣耀前辈之一了。

“啊……哪能跟普通玩家比啊。”

“普通玩家也是很大基数嘛，你总跟我比，自信心是不是打击得挺崩溃的。”

蓝河恨不得打他。

出了酒店，还有点时间，叶修点了根烟。

 

“我……我一点也不厉害。这是天赋问题，我早该知道的，我一开始就不该去玩游戏的。”

蓝河深呼吸了一下，叶修看着他。他开了一个头，后面好出口多了。

“我从蓝溪阁出来，同届的同学硕士都毕业了。后来回去工作，觉得……特别不适应正常人的生活。我和你们不一样，那点薪水不够我养自己一辈子。”

他想起自己那两年，光原来糟糕作息造成的后遗症，就花了很久才克服。

更别提旁人遗憾的目光：那孩子原来挺好的，后来也不工作，去打游戏哦……

叶修嗯了一声，表示他能理解，这是很正常的。

“我不该玩游戏的。”蓝河说，“如果早知道一开始会耽误这么多年，还是……还是要回到正轨上来，就不该去玩的。”

这话他在自己肺腑里，辗转过很多很多遍。一直试着说服自己，终于出口，反而有点语无伦次。仿佛鱼终于学会了吐泡泡，又手足无措地看着它无用着消散。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该玩荣耀的。”

蓝河说完，他抬起头。

他从叶修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干嘛非要说呢。

大概就是，害怕他们之间有太多额外的感情、额外的联系，希望它最好……

不要有吧。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蓝河说，“最后还是要回来这样的生活。”

“许博远。”叶修打断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说了。”

蓝河没再说话，他想说其实不是的，他很喜欢荣耀，也没后悔为它工作那么多年。只是有什么用呢，他要用这句话说服自己啊。

他要用这段话告诫自己，这样才能甘心接受没触碰到没想以后的生活，才能说服自己继续现在日复一日的上班族的工作。那么喜欢有什么用呢，那么为它着迷和开心也没有收获到最想要的。

甚至没有因此接触到自己喜欢的人多一点儿。

“那就不说了。”蓝河说，“反正，我和你，我们不一样的。”

叶修侧着身子，脸色一直背对着他。蓝河想，他不高兴是肯定的。叶修把荣耀当成生命的一部分，他为它燃烧，即使现在远离它再远，也不代表他放弃。他会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挂念着它，它也对应地给了他足以载入史册的荣光。

可蓝河却在这个人面前说，他很后悔，他不喜欢荣耀。

“蓝河。”

“嗯？”蓝河抬起头，“不说这个了吧，我们……”

“我是个很糟糕的老板吧，把你打击的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叶修弹了弹烟灰。

啊……？“没有啊。”

“那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和你肯定没关系啊。”蓝河说，“我也没为你工作多久。”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的那五天。

蓝河抬起头，看到叶修揶揄的神情。

他根本没生气！

这个大骗子！

“刚刚是有点不太高兴。”叶修说，“你得理解我。”

“啊。”蓝河很不情愿地说，“是哦，叶荣耀头顶青天。”

“那是什么？”

“你的官配啊。”

叶修笑了：“没事，现在没有了。”他想蓝河说得对，他们是两种人。就算蓝河觉得曾经在网游里那几年是真正毁了他一生的荒废时间，也不该由他这个外人置喙。

他把最后一点烟灰抖掉：“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嗯。”蓝河跟在他身后，叶修扔掉烟蒂，他跟着走。

走了两步，一头撞到叶修背上。

“你真这么想？”叶修回头问。

“你还问啊。”蓝河说，“我……”

我是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荣耀。

却也因为它失去了很多“应该”有的东西。

 

比如一个正常的性取向。要是没遇到荣耀的话，说不定不会喜欢你了。

 

“我们今天听那个歌，你记得吗。”蓝河说，“车上听的，那个粤语歌。”

“嗯。”

“最后一句歌词：谁都辛酸过，哪个没有。”

“啊。”

“你也辛酸过啊。”蓝河笑了，“所以就允许我相对辛酸一下嘛，小透明也有为荣耀辛酸的权利好不好。”

傍晚夕阳的阳光很好，洒在他们俩身上。

“好吧。”蓝河说，“我骗你的，我很喜欢荣耀，没后悔遇到过它。”

即使最后一无所获，也曾有那么一段绚烂的人生。

“太好了。”叶修说，他拉过蓝河的手，手指在上面的薄茧上按了按，“你也挺勤奋啊。”

“是啊。”蓝河说，“所以可能……还是天赋吧。”

这真的是一门太需要天赋的职业了。

叶修捏着他的手，蓝河惊讶地反手捏回去。

那茧子厚到他吃惊。

“还让不让人活了，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就是这个意思吧。”蓝河不满地说。

“哈。”叶修把手收回去了，“我现在也不玩了，一样的。”

“你都有四个冠军了……”

我曾经也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啊。

却没有敢出口告诉任何一个人。

 

真的是时候回去了，他们折返回去，进了酒店。

“我知日后路上或没有更美的邂逅”

蓝河想，那时候在网游里，他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他短暂遇到叶修，又看着他向着自己不敢触碰的光之所在，越走越远。他也会被荣耀所记住，而自己终究被台下欢呼之声的喧嚣埋没。

竟然荣耀之外，他们还有机会重逢。

原来不是相遇太意外，是上次邂逅缘分未尽，才让这次再见等候的时间太长。

 

对方做东吃了饭，小朋友也在，蓝河冲他眨眨眼，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摊开手给他两颗柠檬糖，刚刚前台随手拿的。

小朋友显然惊魂未定，尤其是看着这位居然是叶修，传说中只听过名字的、杀人不眨眼什么职业都玩的溜的荣耀之神眷顾者。一定要坐在叶修身侧，沾叶修的光。

他问叶修：“叶修大神，你觉得我有没有机会当职业选手啊？”

声音非常非常小，完全不敢大声让旁边的父亲听见。

 

叶修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老板爹，说：“好好的放着你的富二代不当……”

“你明明最没有资格说这话吧。”蓝河在边上说。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遍竞技场无敌手了。”

“大漠孤烟在看着你哦。”蓝河锲而不舍地拆台。

“你呢？”叶修问蓝河，“你这么大的时候竞技场胜率是多少？”

蓝河想了想：“百分之七八十吧，记不清了，后来跑去训练营玩了一个暑假，回来就百分之九十多了。”

“看来他还是安心当富二代比较好啊？”

小朋友非常愤怒，非常不满意，生气地跑掉了。

“所以你很厉害的。”叶修说。

 

第二天开会做了报告。

蓝河捏着他的U盘，翻来覆去地看，突然问叶修：“你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嗯？”叶修说，“看看。”

蓝河把它插上，里面两个文件夹，一个是工作的，另外一个点开，是很多游戏截图。

“其实也没什么。”蓝河说，“我……本来把它们都删掉的。后来有一天觉得特别遗憾，我居然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找人恢复了。”

他点开一个文件夹，冷笑着说：“你看看这个。”

“这什么。”叶修抬眼。

是聊天框的对话截图。

“是你勒索我的证据。”蓝河说。

“实话实说，我们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的啊。嘿你还截图了……”

“我当然要截图。”蓝河说。

“不信我？”

“不是……是蓝溪阁会要的，又不是我一口说了算，万一贪污怎么办。”

“哦，信我。”

“……你这人。”

“拷我一份。”

“为什么？！”

“看着玩啊。”

他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到了面前的蓝河身上，那人正在深呼吸让自己别生气。

原来他就是蓝河。

 

你好啊。

我找到你了。

 

蓝河报告做的挺成功。

做过一次类似的，他临场能力又本来就好，准备也充分，没什么难度。

对方领导甚至起了挖角的心思，被叶修一下就看出来然后拒绝了。

笑话，也不看看是跟谁挖人。

 

晚上回去洗了澡上床，蓝河久违点开了之前蓝溪阁的群。

因为是朋友群，他并没有退，只是很久没有说话了，也没有时间点开。

这个群也不再那么热闹，离开的人不止他一个。很多人换了工作，他们甚至不能用“退役”来形容自己，只是“离职”。

但是再也不能做网游的工作了。

竞争越来越激烈，随着职业联盟的发展，训练营越来越多、制度越来越完善，不管是训练营先升上来的新人，或者退役的职业选手……他们挤压着原本网游人员的生存空间。

虽然，明明是职业联盟发展越兴盛，对这个行业越好的。

可对有些人，它又发展快到实在让人叹息。

蓝河对着群组名单，发现他们现在过得都不错。又点开群文件，大部分都是分享的一些手操练习，以及鼠标手、腱鞘炎，手腕过劳疼痛怎么办。

还有因为久坐电脑前导致的腰椎、脊椎疾病等。

翻了翻聊天记录，有人说哪些药比较好用、哪家医院看得比较好。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抱怨，有的人在说新工作，有的人在说新家庭。

真好啊，那么多人离开了荣耀，然而他们都在大胆地向前走。

蓝河捏着自己的手腕，它好像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痛过了。那段时间它总疼，蓝河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除了游戏，他连正常生活都要受影响。

如果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路，那该……

“叶神。”蓝河叫了在床上看资料的人一声。

叶修刚洗完澡，擦都没有擦干，头发还是湿的，蓝河忍不住想讲他。又想：我讲他干什么啊关我什么事啊？

想完了又忍不住，想给他乱七八糟地擦干净。

“嗯？”叶修看他叫了又不说话，问了一句。

“你右手手腕会疼吗？”蓝河回过神，问他，“还有左手五指关节。”

“当然。”叶修说，“不过也还好，怎么了？”

“那我试试这个。”蓝河从床上下来，“帮你捏捏？刚刚看了个手操教程。”

“你坐哪？”叶修说，“我这床上可是扔过烟盒的。”

他把手伸出来。

真是，突然就不想给他捏了。

“你没跟别人说过吗？”蓝河问。

“没有。”叶修说，“一般人不会懂的吧。”

“也是，我也没跟人说过。”

因为别人不会懂的。

还好啊，还有人懂。

 

终、

 

这就要回去了。

蓝河给秘书小姐发消息。

“你……呃，她说，她让我告诉你你要当伯伯了……”

蓝河憋了半天，跟叶修说了这句。

“啊，挺好的。”叶修说，“之前本来应该我们两个人担的事情，都被他一个人分走了，现在他该放假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他当时退役说该回家了。

真的是个很负责的人，不仅是个很负责的队长，也是个很负责的家人。

因为荣耀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山海。

“要不回她一句？”叶修说，“我祝我弟弟早生贵子……”

“还有你这样的人啊。”蓝河不忍看了，也一点都不想帮他发消息。

 

他发完消息说飞机要起飞了，一切顺利不会晚点。关了机。叶修坐在靠窗的位置，蓝河问：“亮吗？”

“还好。”

“我带了这个，之前上飞机前买的。”蓝河拿出个眼罩来说，“你戴着吧，靠窗比较刺眼，你要睡觉的。”

叶修没有接，蓝河有点疑惑。

“沐橙那时候看过一电视剧。”叶修说。

“嗯？”

想起之前他也提过苏沐橙，蓝河无语地说：“我真的认识苏沐橙啊，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苏沐……”

“那里面说，要把靠窗的位置留给喜欢的人坐。”

蓝河怔了怔。

飞机上很多人，有外出读书的游子、失意高飞的旅人，归人过客们在自己纷纷扬扬的故事里，短暂相交过。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各自驻足又出发。

蓝河忍不住笑了，叶修也带着笑意问他：“要不要坐外面来？”

他看着窗外，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有无数归家的远客，也有更多人奔赴下一段前程。

“照这么说，我也要把靠窗的位置留给你。”

他听见蓝河说。

叶修侧过头向他贴去，两个人靠得很近，蓝河垂下眼，能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温热。

他却突然移开了，面前一下空空荡荡的。空姐从后面过来，飞机准备起飞了。

于是只好装作镇定的样子，一个看窗外的天空一个揉鼻子，中间清白纯洁到可以划三八线。

真奇怪，明明都是三十岁的人了。

却突然要开始一段不一样的人生，于是就欣喜雀跃如真正初遇的样子。

就如五年前在网游里，真正初遇的样子。

“还是我把靠窗的位置给你吧。”叶修说，“我是第一次喜欢人，只会这么多了。”

“哦。”蓝河故作沉稳地说，“那我也是啊。”

天光晴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你先睡吧。”蓝河说，“回去再说。”

叶修也很不客气，戴上眼罩就往后躺了。

 

飞机开始加速，脚下的城市很快又要远离到身后，高山河流渺小成一缕颜色。

人生中不止这一段烟尘。烟尘之下，还有辽阔江海，仍有蜿蜒山川。

 

—END—

 

附上叶修退役章《最强的对手，最好的朋友》的内容，以及陈果对此的理解。

“他没有掩饰对荣耀的不舍，也没有对此放下对冠军的执着”“他的身上同样还有另外一份职责”

“这是叶修自己的决定，这是一个成熟的决定”

这篇文的设定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每个人有自己的设定也有各自的理解。甚至对于我来说，不同的文，每个人的选择也会略有不同。比如在2014年我写过的《言可尽》中，对叶修退役后的生活就有截然不同的描述（借方锐之口）：

但是这篇文就是这样。他回家了，他要去承担家里的责任，退役后因为现实的原因远离了荣耀世界……然后遇到蓝河。本质上来说这其实是个爱情故事，只是风月背后和烟尘之下还有我所假设的山海。

对这篇文我有着自己的想法，我尊重我笔下的所有人物，我也喜欢我写的每一个故事。不能接受大可以右键点叉。想法不同，互相尊重吧。

[叶蓝]山海 番外一

[叶蓝]山海 番外二

番外没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