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临海

 

“来啊，三缺一。”

 

“哪里啊？”

 

“竞技场。”

 

好远啊……海无量把手揣在袖子里慢慢地走，绕墙还有好长一段路。

 

咳。他注意看了看四周，没人。一横心，挤着身边缺口闭眼爬了过去。

 

一边爬一边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感觉眼前一片阴影的时候海无量觉得完蛋了，自己一世英名又要毁在钻狗洞上。

 

“挤不挤。”来的人伸手，把他拉出来。熟悉的声音，是冷暗雷。海无量抖抖脑袋上的草，伸头看：打什么呀。

 

“斗地主啊。”冷暗雷眯起眼睛，笑了。

 

远远地看到百花缭乱冲他招手，大漠孤烟点点头算是致意。他点头的时候头上的带子会晃，海无量觉得有点好玩。

 

“又是石不转去睡觉了才想到我。”海无量撇撇嘴，小声说。

 

“先陪他们一会儿，然后我们去玩嘛。”冷暗雷偷偷捏他鼻子。

 

 

 

海无量第一次遇到冷暗雷，霸气雄图正在气势汹汹地打BOSS。临海的公会不成气候，这种活动他很少参加。

 

就像胡桃夹子的晚会一样，等人们都不在了，角色们会在虚拟的空间里，在另一个时间次元里活动。

 

没有人知道的，荣耀奇妙夜。

 

海无量望着发呆，远远看到了兴欣。君莫笑举着伞，鬼鬼祟祟的。

 

“猥琐。”海无量托腮，闷闷地说：“真猥琐。”

 

“哟。”那边包子入侵丢来一块砖，“要不要一起来啊，你什么星座的？”

 

海无量不说话，从墙头上跳下来，拍拍衣摆上的灰。低头走。突然撞到什么潜行的家伙。他一抬头，瞅见个盗贼。

 

“嘘，嘘。”鬼迷神疑把手指移到嘴边吹吹，探头探脑：你看那边有没有个流氓？

 

海无量伸脖子望，鬼迷神疑拍了他一把：低调，低调。

 

海无量揉揉脖子：有啊。

 

你去帮我打探打探情况。鬼迷神疑给他袍子里塞了把瓜子：多谢啦，兄弟。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不一样嘛。鬼迷神疑吸了吸鼻子。你……你帮我去看看他吧。

 

海无量嘴里含着瓜子，对着包子入侵说：那边有人找你啊。

 

包子入侵高兴地丢砖：谁呀？

 

一个盗贼，他说找流氓。海无量把怀里的瓜子塞给他。看到毁人不倦在看他，又给了他一把。

 

包子入侵开心地去了，君莫笑嘿了一声。

 

海无量看看兴欣众人，不接话，走掉了。

 

都知道名字，都很有名啊。但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鬼迷神疑是个很有趣的人，不仅给他瓜子，还给他核桃。他试了个气波弹，没给弄开。弹走了。

 

海无量坐在墙根底下，开核桃。旁边过来一个流氓，给了他块板砖。

 

海无量一愣。

 

冷暗雷叹口气，蹲下来，帮他把核桃砸开。还给他。

 

嗯谢谢。海无量犹豫一下，把手里的核桃分给了他一半。

 

 

 

海无量再遇到冷暗雷的时候，他已经是兴欣的一员了。

 

折价的全明星跟不上兴欣的打法。他不像方锐，至少很快适应了兴欣的生活。他连集体活动都融不进去。怎么说呢，还是感觉……有点猥琐。

 

虽然都是一群可爱的人。性格也很好，很热心。

 

大家三三两两在地图附近捡药材，海无量坐在树下，用捉云手摘苹果吃。

 

一不小心劲大了点，噼里啪啦全掉下来了。砸了他一脸。

 

海无量坐在苹果堆里，爬起来。又踩到一个，咕噜噜一滚，摔了回去。

 

真狼狈啊。他想。

 

那边有人来了，他捡起苹果往怀里塞。蹭蹭蹭蹿到了树上。

 

怎么自己现在也变得这么猥琐。猛摇头。

 

不知道是和猥琐队友呆久了还是被猥琐流大师玩久了。

 

是百花缭乱，还有冷暗雷，发现了这么多苹果。似乎很高兴。

 

那是我的。海无量翻了个白眼。

 

我去找他们啊。百花缭乱跑掉了。这么多搬不回去。

 

冷暗雷看他跑远。又抬头看树。海无量装作四处望风景。

 

冷暗雷坐下来，掏出一把核桃。拿板砖砸开一个。海无量看他一眼。

 

砸开他不吃，用手帕包好，又砸开一个。

 

海无量又看他一眼。

 

你在干嘛啊。几个来回下来，海无量坐不住了。问。

 

诱捕你~☆

 

 

 

海无量插着袖子从树上爬下来，低头吃冷暗雷手心里的核桃仁。腮帮子鼓囊囊的。两边头发晃啊晃。

 

吃完了不说话，默默看着。冷暗雷给他一把：你也要试试么。

 

海无量点点头，用砖头敲核桃。力量用得不好，要不没敲开要不直接碎了。

 

他放弃了。把自己埋到苹果堆里。不想见人。

 

冷暗雷把他挖出来。

 

“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呀。”他说。

 

“方锐把林敬言屏蔽了。”海无量擦擦嘴角的核桃渣，真好吃。

 

“没有了。”冷暗雷有点无奈，“下次我多带一点。”

 

“嗯。”海无量点点头，又掏出两个苹果，拿衣襟擦擦。给冷暗雷一个。

 

两个人坐在树下，啃苹果。风哗哗地吹，苹果叶沙沙地想。海无量盯着天边来来去去慢悠悠的云发呆，嚼得很甜。

 

“你喜欢方锐吗。”冷暗雷问。

 

海无量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挺好的，也很努力。”他擦擦嘴边的汁：“就是……老让我在地上滚。”

 

海无量搓衣角，他的布衣服一蹭就脏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经常洗。

 

冷暗雷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那你喜欢林敬言吗。”他想了想，问。

 

“角色都是喜欢操作者的。”冷暗雷说。

 

“方锐为什么要屏蔽林敬言啊。”海无量揪着苹果梗上的叶子：“他们应该很好的吧。”

 

冷暗雷不说话，笑得高深莫测。

 

“你以后想找我，就到这里来吧。”海无量说，又提醒他：“要来找我哦。”

 

冷暗雷点点头。

 

百花缭乱好像来找他了，他站起身。

 

海无量看着他，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上次我看到鬼迷神疑在找流氓，我以为他找的包子入侵。”他偏过脸，“他应该是在找你吧？”

 

“哦。或许。”冷暗雷说，“没关系。会见到的。”

 

有缘的人终将相见的。

 

 

 

海无量再见到鬼迷神疑，他变得直接了许多。

 

也开朗了许多。

 

海无量说了前因后果，跟他说对不起。他现在看到操作者的前角色总有点尴尬，那种感觉，跟见了男朋友的前女友似的。

 

鬼迷神疑很大方，跟他说没关系。

 

“他都抛弃过去了，我也应该大步向前啊。”他笑着说。

 

我还有事，先走啦。鬼迷神疑挥挥手，唐三打站在夕阳里，有点忧郁地向他笑笑。

 

等鬼迷神疑跑过去，唐三打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打开，真实起来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人。

 

再睡一夏追着浅花迷人，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在旁边看着。

 

大漠孤烟在教长河落日打拳，石不转在一边监督指导。表面严肃眼底带着笑。

 

夜雨声烦在和索克萨尔说话，喋喋不休的。索克萨尔安静地听。

 

冷暗雷坐在树下。感觉一个东西蹭了过来。

 

“嘿。”海无量突然亮了起来。

 

“我开了隐身。”他戳戳他，“现在是好友可见。”

 

方锐又把林敬言的好友加回来了，可喜可贺。

 

冷暗雷嗯了一声，海无量磨蹭过去。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包子入侵教他的万能开场白：

 

你什么星座的啊？

 

我也不知道。冷暗雷若有所思地说：是按账号卡发行日期来算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嘛，海无量看着和昧光在一起玩耍的包子入侵。默默吐槽。不好用。

 

昧光放了一些召唤兽在乱窜，冷暗雷飞出一砖，拍晕一只哥布林。

 

你想干嘛。

 

“用一下嘛。”冷暗雷招招手，哥布林蹭得站起来。跑到森林里去，抓回来一只野兔。

 

哇靠。海无量学着方锐表示惊讶地方法拍了一下大腿。

 

“午餐。”他用脚扫除一堆落叶，拿出汽油瓶。

 

“……能好怎？”他看着哥布林手上抓的兔子。

 

“剥、烤、赞。”冷暗雷啪啪点开，叫他去找柴火。火星哔啵响，显得他特别安静。

但是第一次见到拿汽油点火的呢。

 

海无量哦了一声，轻轻使了个轰天炮。吹了个落叶山出来。

 

冷暗雷咳了一声：厉害。

 

他们坐在角落里烤兔子，最后被发现了。成为聚众野炊。

 

海无量揉揉肚子，虽然吃得很饱也很好吃。不过为什么不太开心呢。

 

冷暗雷帮他摸摸胃，说没关系。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好了。

 

还有下次，真好。

 

 

 

海无量越打越好了。

 

而冷暗雷越打越差了。

 

海无量去霸气雄图那里找冷暗雷，他爬到房顶上。冷暗雷在院子里丢毒针。

 

面前的稻草人一身刺，密得像仙人掌。

 

海无量默默地看着，不小心动了动。掉了片瓦。冷暗雷条件反射丢了一把针。

 

海无量顿时掉血了。冷暗雷意识到误伤了人，赶紧去接住他。海无量扒在房顶上，稀里哗啦带下一片砖。懊恼地想，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这么狼狈。

 

冷暗雷带他去找石不转，石不转给他刷了个小回复术。荣耀第一奶不是盖的啊，蹭蹭蹭就满血了。然后问，想来干什么。

 

我不是偷情报的。海无量说。

 

那你是来偷情的？石不转看看他，又看看冷暗雷。

 

噗。冷暗雷没忍住，笑出声了。赶紧咳嗽遮掩。海无量偏头看了看他。

 

 

 

海无量脸红了一路，袖子里的手指绞来绞去。

 

冷暗雷把他送到门口，海无量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什么星座啊。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啊。

 

那你喜欢什么星座的。

 

冷暗雷笑：我不是很关心这个，不太清楚他们都有什么特点。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海无量盯着自己的布鞋尖。盗贼吗？

 

这才是爬房顶的真实原因啊。冷暗雷望天：没有。我没有和盗贼搭档过。

 

流氓都喜欢盗贼。盗贼气功师泄气地说。

 

谁告诉你的啊。斯文流氓有点无奈。

 

方锐。海无量自暴自弃卖队友。

 

没有。其实我比较喜欢气功师。啊，盗贼气功师也喜欢。更喜欢了。冷暗雷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赢你啦。”

 

海无量甩甩束起的头发。走在前面。

 

 “嗯。”冷暗雷点点头：“你比较厉害。”

 

“你学我。”海无量说，“我绕你也绕。”

 

“我先绕的啊。”冷暗雷摸摸鼻子，看到海无量亮晶晶的眼睛：“好吧，我学你。”

 

“还有那里，我打你也打。啊……他们管这叫同调。上次沐雨橙风和风城烟雨一起看的漫画里也有同调呢。叫什么，黄金搭档？不过我还是赢啦。

 

“我比较厉害。”海无量停下来：“所以我说话你要听。”

 

“嗯。”

 

“我讲的你要应。”

 

“嗯。”

 

“我说的你也要说。”

 

“行。”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你出卖我啊！

 

在市井小巷地图里的大家都饶有兴趣看着。冷暗雷追了海无量三条街，海无量躲了冷暗雷三条街。他就是不停：你出卖我！都怪你我才输给了大漠孤烟。

 

我的错我的错。冷暗雷没办法了，飞起一砖打在海无量膝盖。他不跑了。趴地。

 

我的错嘛。冷暗雷拉他起来，笑着：要我怎么道歉。

 

海无量一脸我不理你了的架势。拍拍衣摆上的灰。

 

“我跟你道歉。”

 

不理。

 

“我带你出去玩。”

 

不为所动。

 

“我请你吃锅贴凉面糖葫芦鸭油烧饼啊。”冷暗雷帮海无量揉了揉膝盖。

 

这个动作太暧昧，海无量耳根一红：流氓。

 

冷暗雷又揉了揉，还是笑：我本来就是啊。

 

 

 

你。

 

两个人坐在悬崖边上，一轮圆月，高高挂着。海无量憋了半天，才说一句。

 

你的武器为什么要叫那么奇怪的名字。

 

不是我起的啊。冷暗雷笑眯眯地说。

 

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喜欢黄少天，说你和夜雨声烦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冷暗雷说，不是那样啦。一夜八黄。

 

他居然直接就说出来了。真没下限。海无量吐槽。

 

我喜欢你，因为你的名字好听。海无量看着月亮一点一点爬上来。已经到了树梢尖儿上了。

 

一顿一句的，念出来。冷，暗，雷。

 

你的名字也好听。冷暗雷认真地说。

 

我的不好听。海无量抱着膝盖发呆，以前是一个战队的代表。以战队的名字命名。后来被赶出来。这个不说，还被作者手误成海无能。

 

被黑的都要死了。

 

你才无能你全家都无能。

 

好听啊。冷暗雷抓着他的手。

 

“英雄路远掌声近，莫问苍生问星辰。

天地有涯风有信，大海无量不见人。”

 

 

 

你找他啊。

 

百花缭乱坐在瀑布下面，手里的枪放在一边。他静静地坐着，枪也静静地躺着。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没见过他。

 

海无量哦了一声，道谢。正要走。被百花缭乱叫住了。

 

要赢啊。他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要得冠军啊。

 

啊冠军。多么美好的字眼，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字眼。

 

现在，在这些人和自己的努力下，终于也能触手可及。终于也能实现了吧。

 

能加入兴欣，能认识大家，真是太好啦。

 

嗯。

 

他点点头，坚定地说。

 

我会赢的。冠军。

 

 

 

海无量一直绕，森林到小巷，竞技场到悬崖。走了很远的路。一直从夕阳西下绕到月上柳梢。终于绕回了瀑布。

 

瀑布下面安静极了。冷暗雷坐在石头上面，听到他。没有回头。

 

他的布鞋在石头上，轻轻地走过去的声音。他听多少次都不会听错。也特别喜欢的声音。

 

海无量静静地站着，望着水潭里的鱼。它摆摆尾巴，吐了个泡。悄悄走了。

 

他本来还想跟他生气的。丢脸死了。当着那么多人被他欺负，还和人联手被欺负。被人猜个正着，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还做不做人了。

 

再也不想理你了。死混蛋。

 

可是，原来那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打比赛了啊。

 

海无量静静地，静静地站着。冷暗雷坐在那里，听着风沙沙吹过树梢，瀑布的水哗哗地流。鱼轻轻掀起哗啦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海无量抽噎的声音，惊讶地回过头。他背着身子，不让他看。

 

怎么了。他站起来，抱了抱他。

 

好丢人。海无量想。原来自己哭起来，也跟海水似的，波涛汹涌，停不下来。

 

好丢人。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能跟你一起玩了。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荣耀了，即使你说你不会离开。

 

他用袖子擦眼泪。麻布的料子有点刮脸。

 

擦成小花猫啦。

 

冷暗雷捏他的手。

 

我不会走啊。

 

你还在这里，我就不会走。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荣耀啊。

 

海无量抬起脸，瀑布的顶端，他的身后炸开烟花。今天没有月亮，所以烟花格外好看。

 

放个烟花给你看。冷暗雷说：我和百花缭乱学的。

 

海无量抽抽鼻子。他骗我。他说没看到你。

 

烟花一颗一颗绽开来，真好看。

 

我喜欢你啊。冷暗雷说。

 

啊？

 

我喜欢你。

 

……咦。

 

……我喜欢你啊。

 

他的眼睛被烟花照得很亮。

 

没有听见啊。海无量说，你声音大一点。

 

我说，我喜欢你啊。

 

 

 

最大的那颗烟花绽开来又掉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像所有的故事一样。而烟花的生命很短，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心所在的地方就是荣耀。人们这么说。但账号卡不懂。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荣耀。从诞生伊始，到寿命终止。主人交替，战队转换。一年一年，写下他们的一生。

 

但是。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荣耀啊。”

 

 

 

End.

*“英雄路远掌声近 莫问苍生问星辰
天地有涯风有信 大海无量不见人”

——郑伊健，《天煞孤星》

大家有没有发现：

哇冷暗雷好像是年下攻啊

命定之人

 

 

 

“想吃什么？”

 

“桂花酒酿，豆沙元宵。”

 

鬼迷神疑跟在唐三打身后张望，看到谁都自来熟上去打招呼。唐三打也不说他。带他到镇上的摊子里去。

 

这是他出道成为职业选手的第一年。能和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一起打比赛，成为他们的一员。鬼迷神疑很兴奋。

 

如雷贯耳的名字。唐三打也算一个。第一流氓。

 

离酒酿元宵还有一段路，唐三打给他买了个叶儿耙。鬼迷神疑真诚地说，队长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他笑笑，继续走。今天是全明星日，街上超多人。

 

我也会成为全明星的。鬼迷神疑舔舔竹叶上沾的米粒：明年。

 

嗯。

 

那边是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呢。还有大漠孤烟和石不转。第四赛季出道的两位，一个话多到爆，一个又冷静到超脱物外。

 

鬼迷神疑跑去和唐三打咬耳朵：这年头是不是流行老夫少妻啊。

 

唐三打失笑，伸手抹掉他嘴角的糯米粒。

 

 

 

鬼迷神疑成为全明星选手，全明星日。他们又去吃酒酿元宵。

 

你吃不腻啊。唐三打笑着看他狼吞虎咽。

 

真的很好吃啊。鬼迷神疑故作惊讶：看，这柔软的面皮，香甜的的馅料。啊，还有醉人的酒气……他舀了一勺桂花末和花生碎。

 

唐三打不说话，由着他。

 

鬼迷神疑继续，埋头猛吃。

 

他是为唐三打而来的，他这么觉得。

 

诞生的时候，就是为了成为他的搭档。从最开始，一步一步被唐三打带起来。

 

第一个认识的人，第一个说上话的人。他眼里的洪荒之初。

 

自己会越来越好的吧，鬼迷神疑想。他们会越来越好，呼啸也会越来越好。有多好呢，要是能拿到冠军就更好了。来个什么双连冠三连冠就最最最好了。

 

他在那胡思乱想，唐三打给他推了个盘子。一盘点心，绿豆糕桂花糕和芝麻糕，三种颜色三种口味。

 

今天加餐呢。

 

庆祝最佳组合提名啊。唐三打笑着让他先选。然后挑了个他没那么喜欢的。

 

提名太逊了。鬼迷神疑拍大腿，嘴里还含着绿豆糕。一定会成为最佳搭档的。他拍完，有点心虚地四处看了看。还好，大漠孤烟和石不转不在。

 

唐三打笑着点点头。给他推推装酒酿的碗：慢点吃。

 

鬼迷神疑赶紧低下头喝酒酿。用余光偷瞄他。

 

 

 

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满满的，雨涨秋池一样，像要溢出来。

 

担心心脏都装不住，于是开始疼。心尖颤抖。但是又从心底泛出欢欣。

 

 

 

跟你说个八卦。

 

唐三打训练完，在铜盆里接热水，用毛巾擦手。

 

方锐喜欢林敬言诶。

 

他转转眼睛，发现新大陆一样。

 

唐三打不说话，装得很认真。哦，你怎么知道的。

 

鬼迷神疑超级得意。我猜的。

 

唐三打说嗯有道理，很配合他。

 

不是吧。鬼迷神疑有点不满：你早知道了？

 

唐三打终于憋不住笑了：是人都看出来了。

 

鬼迷神疑一瞬间超低落：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阮永彬的愈灵者从后面路过，一脸黑线：你俩也是人都看出来了好吗……

 

 

 

突然间过了好多年。

 

那家酒酿元宵不见了，据说是游戏制作方为了第十区的开设，缩减了很多设施。

 

庆功宴会去更大的酒楼，脆皮鸭子，清蒸鲈鱼，油焖大虾。怎么阔气怎么来。

 

鬼迷神疑不说话，专心吃鸭子，烤鸭一筷子戳下去，吱吱冒油。配上甜面酱，面饼皮。包大葱和黄瓜丝。

 

好吃是好吃，也太吵了。

 

还是喜欢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即使只是一碗酒酿元宵。

 

还有一个问题，唐三打状态似乎在下滑。

 

虽然不明显。大家推杯换盏的时候，都还在客套夸张说着场面话。

 

但是作为搭档，鬼迷神疑自然第一个发现。

 

唐三打看他走神，拍拍他的手背。

 

没事的我不要紧。还是笑着的。

 

他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呢。

 

鬼迷神疑托着腮，咬鸭子。无比惆怅。

 

他包的京酱肉丝总是不紧，一咬就哗啦啦往下掉肉丝。

 

唐三打看着好笑极了，给他包了一个。放盘子上。

 

鬼迷神疑嘴上说着不必了，手上还是不争气地捡起来两口吃了。

 

 

 

第八赛季的时候，全明星赛上。林敬言输给了唐昊。

 

也是唐三打输给了德里罗。

 

唐昊为什么想要唐三打呢。莫不是因为他们一个姓。

 

鬼迷神疑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夺人所爱。

 

然后蹭得站起来我擦咧所爱唐三打的人那不就是我呢么。

 

他不遮掩。反正唐三打也知道。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尤其是关于自己。

 

唐三打坐在屋顶上，抱膝看着傍晚的天。天地交接的地方，一道敞亮的红色。

 

即使是即将来临黑暗，也有一片永恒光明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回应呢。

 

鬼迷神疑突然开窍。一定是因为以前觉得，说不说都一样。反正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不行。一定要说，现在就要。立刻，随即，马上。

 

唐三打看到他一脸焦急，就问怎么了。

 

鬼迷神疑一向没下限的人，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张张嘴，咳了一声。

 

唐三打好像有点懂。他更不想说了。最后只说，啊那个，晚上能不能让食堂不要再煮年糕了……再好吃也会吃腻啊……

 

唐三打摸摸他的头：即使是队长我也没有这个权利啊。

 

 

 

有什么东西像指缝间的沙一样，缓缓溜走。最后除了满手灰尘，什么都不剩下。

 

 

 

林敬言转会霸图，离开了呼啸。呼啸重金邀请唐昊。

 

改变了原本的路子，但方锐没走。他也没有。

 

唐三打也没有。

 

突然适应新操作和方式，唐三打显得很吃力。不过鬼迷神疑也帮不上忙。

 

想继续搭档，但唐昊总是不理。对他的猥琐流呼应熟视无睹。

 

渐渐地鬼迷神疑都不上场了，和方锐一起坐冷板凳。

 

唐三打加大了训练量，方锐一天都不能见他几次。见到也说不上话。

 

他有时候看见方锐打开QQ，点开林敬言的名字，对着灰色头像发一会儿呆。然后关掉。

 

他就自己跑到霸气雄图去找林敬言，也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最后只找到个包子入侵，脱线的神经病。兴欣战队的。

 

不是所有流氓，都叫林敬言。

 

鬼迷神疑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特深邃的话。可是等了半天，都没人吐槽他。

 

他隔着屏幕。方锐趴在电脑前，已经睡着了。只看得见他的发顶。

 

鬼迷神疑犹豫了一下，像唐三打揉自己那样，偷偷揉了揉方锐的发顶。

 

 

 

曾经有人用这种方式，给我力量。

 

那么现在，我的力量即使微弱。能否有一点点，传递给你呢。

 

 

 

再后来，方锐也走了。

 

新角色是海无量，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基本上是个温和的人，大概是物似主人形，像他以前的操作者。

 

也有点俏皮。喜欢搞点小恶作剧。

 

鬼迷神疑莫名很喜欢他。

 

唐昊把自己的发挥不佳怪到唐三打头上，给他换装备换武器，就差改名了。每次鬼迷神疑看到他，都觉得多年搭档又陌生了一点儿。

 

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都快认不住来了。

 

犹豫着走过去。唐三打冲他笑笑，特别熟悉。

 

他才也笑起来。

 

那是他一直的笑容，而且是特定对他的。过了多少年，换了多少任。都不会改变。

 

 

 

呼啸又在闹矛盾。

 

他的新操作者是林枫。完全是他不适应的打法。鬼迷神疑尽量去磨合他。

 

之前是想挤走方锐，现在又后悔放了方锐。

 

林枫显然受了刺激。每天加倍练习，从早到晚。

 

不该是这样的，鬼迷神疑想，荣耀应该是快乐的事情。

 

比如之前的方锐，发现了新打法。努力和林敬言配合。加班加点，也很辛苦。但他是开心的。

 

成功的时候，就很开心地击掌。即使失败了，也不气馁。两个人分析原因，继续再来。多久都不累。

 

可是林枫好像撒气一样，虐待自己的颈椎手指，还有眼睛。

 

自己有什么劝说的立场呢，他只是一个角色，一张账号卡。

 

随意可被拆分抛弃的。

 

唐昊也逼着他多加练习。还有那个刘皓，鬼迷神疑相当不喜欢他。

 

他也很累，从早到晚，不间断地练。

 

他有时候也会怀念方锐，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而且适合他，他早习惯了他猥琐的招式。突然横冲直撞有些不知所措。

 

渐渐厌倦了。他开始不配合，林枫叫他动，他偏不动。气得他大骂键盘不灵光。

 

终于到了休息日，他昏睡，从早到晚地睡到死。唐三打进来，问他想不想吃酒酿元宵。

 

不要。他埋枕头。我困。

 

唐三打再来，带了碗豆脑。咸的，辣椒和咸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元宵放久了会化掉。

 

你想说什么啊。多年的搭档知根知底，完全不用啰嗦。他就懂。

 

唐三打不说话，最后只是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吃吧。

 

在任何岗位上，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努力。

 

这是唐三打教给他的。

 

不用太多言语。也不用多余的话。

 

他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但他的心里又担着呼啸，最后只是一句带过。鬼迷神疑却都懂。

 

 

 

后来又看见海无量，是赛场上。

 

输了。方锐一挑三，鬼迷神疑真心祝贺他。

 

他输的心服口服。海无量虽然在场下偷偷地使劲儿拍他那沾了灰的布衣。但在场上的时候真的挺帅的。而且打滚的姿势很熟悉，倍儿亲切。

 

谢谢你啊，兄弟。他下了场还去打招呼，特真诚：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在地上打滚是什么样了。实在是……太猥琐了。

 

唐三打也输了。不过他从来不斤斤计较这种东西。

 

比赛场上，输赢多少太正常了。如果只注重结果，之前的，之后的。永远也得不到安歇。

 

但是每一场，都要竭尽全力。

 

不过鬼迷神疑其实是有小怨念的。说走就走，也不说带上他。

 

但是呢。

 

唐三打还在。

 

林敬言走后他有点小忧郁，也积极配合唐昊的打法。但总让人失望。

 

一个流氓忧郁起来总有点违和感，不过唐三打忧郁起来还有点别的气质呢。

 

鬼迷神疑偷笑。

 

刘皓的暗无天日和赵禹哲的韶光换都是很棒的角色。不过他都不喜欢。

 

以前我在呼啸喜欢的人还有林敬言和方锐，现在只有你啦。

 

鬼迷神疑望着唐三打的背影。偷偷想。

 

唐三打适时回过头来，看他半天没跟上。笑笑。

 

鬼迷神疑背着手，大步溜过去。

 

他比唐三打矮一点，大概这样比较利于盗贼的隐蔽。所以唐三打总是很方便揉他脑袋。

 

但这次没有。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曾以为我是为你而来的。

 

为你而创造，为了成为你的搭档，来到荣耀。为了和你并肩作战而努力奋斗。

 

可我总想变得更好一点。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是身份上的安排，也不是为了搭档配合。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了。

 

 

 

有天休假鬼迷神疑和唐三打去森林那边玩。目击到一次聚众活动。

 

貌似是用哥布林抓野兔吃的，好凶残。

 

鬼迷神疑远远望了一眼，问唐三打：你们流氓都用汽油瓶烤东西吃？

 

唐三打也远远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一股汽油味。鬼迷神疑煞有介事点点头。往森林里放了几个陷阱。

 

……结果他们捕到一头熊。

 

鬼迷神疑装着胆想去解救。熊一直在咆哮，不安定。

 

唐三打想用迷针迷倒它，结果好像系统BUG，对NPC没用。

 

鬼迷神疑说没办法了。直接上吧。唐三打有点担忧，不怕么？

 

鬼迷神疑摊手，没办法啊。但是自己做的事情要负责。

 

然后就上了，离熊三步远的地方，熊站起来了。嘶吼。

 

鬼迷神疑翻来覆去躲他熊掌，好几次都要擦过去了。

 

最后一刻。唐三打冲上去，健步如飞似的，狠狠把他抓了回来。

 

离熊好远，唐三打轻轻抱住他。摸着他后脑说，你吓死我了。

 

（再然后他们就没有管熊）

 

 

 

林敬言后来退役了。

 

职业选手中不再存在这个人。但是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关心着荣耀。他的朋友，队友，对手。

 

他退役的那一天，唐三打默默坐在呼啸的屋顶上。看远方的归鸟，疲了倦了。却始终没有停。

 

鬼迷神疑也上来，问，你要致敬么。

 

唐三打想了想：祝他好运。

 

又问，那你呢。

 

鬼迷神疑哦了一声。郑重地朝西方放了一捧菊花。

 

 

 

你说方锐会夺冠军吗。

 

鬼迷神疑捡起一个虾饺。这是方锐喜欢吃的。他还爱吃肠粉和云吞面。以前在广州呆过很久，到了南京就老想。还有绿豆豆花和芒果豆花，这里根本没人吃。南京人都吃咸豆花，鸡丝豆脑才是真绝色。某些人加点糖就是异端了。好在淘宝上有速溶的卖。

 

以前林敬言会想办法给他买。后来方锐去了杭州，不知道有没有吃过。据说杭州楼外楼相当好吃。梅干菜饼也超级好吃。鬼迷神疑有点想去海无量那里蹭吃蹭喝。

 

据说冷暗雷现在就在海无量那里蹭吃蹭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会。唐三打说。

 

鬼迷神疑喝一口皮蛋瘦肉粥。轮回也很努力啊，而且他们运气一直都很好诶。

 

单纯是相信和希望吧。唐三打说。

 

一个人的希望渺小，但很多人的聚集起来。就会被放大。

 

又不是希望就能成功的。鬼迷神疑夹起肠粉，总夹不起来。

 

怪不得方锐喜欢吃，离开广州还老想，真好吃啊。

 

不知道林敬言去青岛有没有想鸭血粉丝汤和牛肉锅贴呢。

 

你想那么多。唐三打刮他鼻子。

 

希望是不会成为成功的捷径的，但一定会成为力量啊。

 

 

 

方锐夺得冠军的那一天，鬼迷神疑坐在房顶上。直到黑夜凉透。

 

唐三打走过来。鬼迷神疑打了个寒颤。他看看他身边的酒壶，空了。但鬼迷神疑还是冷。

 

我不……我不觉得遗憾。他说。如果他带着我，或许也不会得这个冠军。

 

他很努力，这是他应得的。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他始终记得我，始终不会忘记。这就够了。

 

但是。

 

鬼迷神疑咬着下唇，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但是我难过啊。

 

我不遗憾，我不委屈。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难过。

 

他想起之前那么那么多天。很多很多年以前。方锐还是个青涩的年轻选手。换了很多角色，也练了很久的流氓。最后选择练盗贼。选择和林敬言做搭档。

他从一开始并肩，成长，扛过那么多磨砺和苦难。

 

他们一起努力过那么久。后来方锐走了，他有了新角色。他和他一起夺得了至上的荣耀。捧起了那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冠军奖杯。

 

鬼迷神疑擦着眼泪，眼睑，脸颊，一直到下巴。怎么擦都擦不完，好像是这辈子全部的委屈。都在今天。在兴欣欢呼雀跃，不醉不归的今天流尽了。

 

“我这辈子没有得过冠军。”等他哭累了，唐三打在夜风里开口，轻轻地说：“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但我遇见过你。”

 

 

 

被动地离散，主动地分别。人们总会相遇，总会说再见。

 

但他们总会在另一个地方再碰到。

 

不管多远，不管多久。

 

要是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呢。热恋中的人们祈祷着。可谁又能说得清呢。

 

但是真的有人，即使只是一堆数据。也一直在一起，任何身份，无关旁人。即使不再身为搭档，即使慢慢苍老，也始终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