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林敬言生贺]地上的风-一颗花生。

[林方][林敬言生贺]地上的风

[林方]地上的风

一、

林敬言是第八赛季离开的呼啸，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六个年头。

旁人提起来，惋惜着讲几句他啊年纪大了，人生百态生老病死，逃不过的事儿自然就成了挡在前面的好借口。全明星赛结束在一个大寒的周末，街边点了好气氛的灯，涂着将冬未冬的冰雪。呼啸全队的气氛冷得要命，新年新气象，却不是好气象。

今后什么打算？呼啸经理问他，语意不明却不难而喻。

什么打算。林敬言甚至想过去中下游保级队，能有个争头最好。他不是特别拼命的人，长期稳定后也有点随遇而安。出了经理办公室他看到方锐，蹲在门口，下巴抵在膝盖上玩手机，看到他出来跳起来，说队长你吃过饭了吗。

林敬言想说不吃，也想搪塞说吃过了，然而看到方锐那双眼睛，话到嘴边变成了好。

那我请你吃吧。方锐挠挠脑袋，嗯……你想吃什么。

林敬言被他逗乐了，勾嘴角笑笑，好好的请我吃饭做什么。

呃。方锐随口说，我今天上论坛发现没人黑我，也没人黑你！庆祝一下。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缺心眼，林敬言倒是笑得很温柔，说好。

方锐摸摸屁股口袋，掏出一张呼啸队内的通行卡，饭卡和门禁两用的。上面一张照片，四年前，他十七岁。那时候流行这种斜长刘海，他也跟风去剪了一个，留在照片上就有点傻。第五赛季的时候他往饭卡上贴了个唐三打卡贴，被林敬言勒令着撕了。

那我要求换张照片啊队长。方锐可怜兮兮地说，这个照得太不帅了。

这不挺可爱的吗。林敬言悠悠地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门卡又不是公交卡，象征着呼啸身份的证明，贴着乱七八糟的，不像话。

方锐低头哦了一声，用指甲去抠那个卡贴。林敬言拿过来，不让他用指甲刮。

手要保护好。他捏着方锐的手指说，指甲也是手的一部分，别用力，弄坏了。

二、

方锐进呼啸没多久，林敬言就带着他把头发给剪了。

小小年纪这么闹，估摸着要不是蓝雨也管这个，他能染个紫色的莫西干。

方锐闭着眼，心惊胆战地跟理发师说，我知道我长得帅，您可别把我耳朵给剪了啊。

理发师在呼啸门口做生意好几年了，举着剪刀回头问林敬言，说林队，这你家新王牌？

方锐本来紧紧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眯起一只去看林敬言，欸？

是啊。林敬言笑着说，可得小心，这耳朵真剪了可不太好办，蓝雨训练营出了个手残又送来个耳残。

别这样啊队长。方锐哆嗦着说，我还年轻还不想耳残啊。

剪了新发型，方锐觉得特别冷，耳朵脖子后面都漏风。尤其是刘海薄了又短了，露出两只眼睛。

挺好的，林敬言说，干干净净的，比你原来的好看多了。

其实他接方锐走的那天，方锐也挺好看的，穿着蓝雨训练营的队服，背着个小书包，站在柱子后面，林敬言也不催他，看他自己鬼鬼祟祟冒出来。

真要接我走啊。他放心地拍拍胸脯，那就好。

怎么。林敬言带他出训练营，还以为我骗你？

对啊。方锐跟着他出去，笑得眼睛都弯了：我以为做梦呢。

美梦？

美梦。方锐说，哎，我以前挺崇拜你了呢，唐三打啊，第一流氓！

他兴致勃勃地跟林敬言讲述自己的追星史，刚好第一届全明星那年他参加挑战赛，浑水摸鱼误打误撞被蓝雨的方世镜捡到，挖走了。没想到机缘巧合，还能来呼啸。

林敬言带着他走到门口，问他不再最后看一眼？

那就合个影吧。方锐老老实实往训练营门口一站：这就是最后一次啦。

林敬言要给他拍，他说林队你也来一起吧，大老远来一趟，合影留念啊。好多粉丝都来训练营拍照呢，可有名了。

说得特别自豪。

林敬言说我就不用了，这么大人了，还玩自拍，我都不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啊。方锐抖抖背上的小书包，来啊，我拍我拍，你负责笑就行——！

他按了快门，林敬言说你按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笑呢。

挺好的呀。方锐认真端详了一下，多帅啊林队，英姿飒爽、年轻有为的。

那张照片后来不知所踪，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他们有了更多的合影。第四赛季方锐跟着林敬言去打比赛，不能上场，还要歇斯底里地吼呼啸加油呼啸必胜！输人不输阵。

打蓝雨遇到喻文州黄少天，他也一点不怂，面对面喷垃圾话。

下赛季就出道了吧？喻文州笑着问，方锐比他们小一年。方锐立马回哈哈，怕了吧。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喻文州说不会，又问：你不玩流氓了？

方锐大惊失色，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喻文州也不介意告诉他：我看呼啸没打算做两个流氓角色，看你也没打算让林敬言退役。

我们队长很能打的。方锐赶紧说，生怕别人轻敌了似的：我看他还能再打了七年八年九年十年的，我可不想当一辈子王储啊……唉，怎么说……反正……

让我猜猜。喻文州想了想：你不爱玩近战，所以肯定是个远程职业。你也不是会回头转的人，所以不是气功师，再和流氓搭档嘛……

好了好了。方锐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喻文州的嘴。

林敬言本来在和队友们讲话，讲完了，上来，对喻文州说：打得不错。

方锐往林敬言身后躲，瓮声瓮气地说：你现在看他是不是像别人家的孩子啊。

怎么会。林敬言笑笑，又对喻文州说，我们家副队没规矩，别介意啊。

凭什么啊。方锐立马跳出来：我跟他是平辈的好不好。

为什么明明只小了一岁，自己却像跟在队长屁股后头的小孩儿呢？

然后脸又刷的红了。想起林敬言那句我们家，副队。

喻文州伸手：还没打过招呼呢，方副队。

哎哎哎。方锐跟他回握：喻队好啊，啧啧啧，瞧这气质，我就学不来……

喻文州和他们道别了走后。方锐唰一下回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副队啊。林敬言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嫌不够？想当队长想造反吶？

不不不当然不。方锐狂摇头，笑嘻嘻地说：我太开心了嘛。

想当队长还早着吶。林敬言说，再等几年啊，我退役再说。

嗯。方锐这次学乖了，点点头：队长你放心啊队长。

林敬言笑了：我得先打几年再说。

三、

事与愿违。

这本是人生中最常见的事。即使人愿并没有奢侈到牵强，仍然是天不遂人愿。

林敬言接了霸图的电话以后，立刻就回拨了。他本就不是个优柔挂断的人，倒是挂掉的时候，想到方锐来。那时候方锐正在经理办公室，和他吵架。

经理说你现在这破发挥还没有到和我谈条件的地步。

那时候他火气很大，等到自己离开呼啸的时候就平淡很多了。这个赛季他高开低走，发挥一直一直很不好。他自己当然清楚着明白，呼啸连季后赛都没进，除了赵禹哲拿到最佳新人，这个战队再没什么特别喜庆的事情。

然后方锐听到林敬言说他要去霸图。那天天很蓝，阳光也很亮，满城市沉浸的气息并不适合离别。方锐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因此也没有让林敬言重复的必要。

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言不发，方锐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最后呼啸经理推开了门，很惊讶队长和副队长居然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气氛怪异。

方锐想说没事我们一会儿就走，林敬言挥手示意他别说，转身对经理说：霸图给我打电话了。

哦。经理愣了一下，又如释重负地说：霸图？霸图是个好地方嘛！

是。林敬言说，之前不好意思，以后不麻烦了。

呼啸经理明显松了一口气：哦，霸图还没跟我讲过，到时候应该战队之前有接触。我们呢也不会拦你……你看，你也做了这么多贡献……

他还要说。方锐转身就走，走得脚下生风，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林敬言打断经理说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了，你等霸图那边联系吧。

就跟了上去。

呼啸经理认真想了想，他可一点也没打算放弃方锐和鬼迷神疑，他还有人要接。

方锐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两边是贴满了呼啸荣誉的展示橱窗，各种报纸杂志的访谈和报道。他停下来，平静了一会儿才去看贴的那张，每个字他都认识，每句话他却都读不进去。

他脑子里都是林敬言的那句话：之前不好意思，以后不麻烦了。

“以后这种事情都要你自己做的。”那时候林敬言跟他说。

“那多麻烦啊。”他刚当上副队长，在战队营销方面的事儿完全陌生。

“是啊。”林敬言笑着说，“等你当上队长，这些事也要你做。”

“那我就甩锅给到时候的副队长。”方锐赶紧说。

“先学着点啊。”林敬言说，“除非你是叶秋，不然这种事就逃不掉的。”

“叶秋怎么啦，叶秋也是人嘛……我可以的，嗯！”

他给自己加油鼓劲。

“好吧。”林敬言说，“那你就顺便学学，以后留着用，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方锐拍拍胸脯，“我是队长嘛。”

四、

林敬言最终还是要走。

然而也不用麻烦方锐，他最后竟然，并没有成为呼啸的队长。

呼啸花重金买来了唐昊，这个速度，几乎是赶人。

呼啸搞了个小欢送会，很场面也很客气。都不能喝酒，气氛也相对比较沉闷。原本他们一群人，被方锐带得都有点猥琐。战术打法猥琐，平时开玩笑也特别不着调，技能和垃圾话都往下三路招呼。这回倒都沉默了，仿佛“猥琐”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陈旧伤疤，总要抛弃的。

欢送会逃不过的自然是回忆视频。技术部的人剪的，他们不涉及战队经营方面的事，也不会像经理那么敷衍，特别用心。

第八赛季的镜头选的少，毕竟林敬言当时的发挥并不太好。越往前越多。第五赛季犯罪组合尤其多。

全明星赛的新秀挑战赛，那时候是方锐挑战林敬言。他的盗贼，林敬言的流氓。

主持人问特别老套的问题：为什么会选呼啸队长林敬言呢？

当时只有十八岁的方锐认认真真地说：因为林队是我最尊敬的职业选手！

他的变声期刚过，还剪了短短的头发，方锐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在屏幕前红了脸，被队友们起哄。

那林敬言队长呢？您对你们队的选手挑战你有信心吗？

他比较有。林敬言笑着说：他比我有信心就行。

然后比赛开打，所有人都觉得不忍直视。看方锐抱头鼠窜。

那时候他已经打过常规赛，观众们都知道这个新人盗贼独创的……新打法。除了猥琐找不到形容词，然而说他猥琐他还特别得意又满足。

渐渐地也有了新的称号——“猥琐流”。

出道第一个赛季就开创了自己新打法的新人，毫无意外的天赋者，即便说是“打法”真的都不好意思称呼。

场面一时间挺好笑，全明星赛本来就是个相对轻松的赛场，看到方锐抱头鼠窜后总有林敬言迎头拦截，好像老猫逗小老鼠。

队长你欺负人啊！！方锐在公屏里打上无数感叹号表示他现在绝望的心情。

哈哈。林敬言也回他：怕了没啊。

怕啊！方锐回：你让让我，我输了很丢脸的！

我输了也很丢脸啊。林敬言特淡定地答。观众们都无语了，这正队副队，就算全明星赛相对不那么正规，也别聊天啊。

只是他最终没有负给方锐，却输给了别人。

很久以前的回忆，即使是黑历史，也让人感慨着心情轻松。场面变得愉悦了些，都开始调侃自家副队。

等到放完这里，又是第四赛季、第三赛季、第二赛季。

林敬言越来越往前，也更接近最初的那个唐三打。

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那是不属于鬼迷神疑的唐三打，他最初认识的林敬言，没有他的林敬言。

只是，都变了。

五、

“队长我觉得盗贼不错。”

“为什么这么想？”

林敬言看着方锐在电脑前发呆，手指在键盘上敲啊敲，眼睛盯着屏幕。

“我喜欢远程啊，而且盗贼比较隐蔽，很适合出其不意……”

他絮絮叨叨的，又很心虚，去瞟林敬言。

“那试试看吧。”林敬言说着就回头，喊了一嗓子，找技术部要了一张账号卡。

“你对我这么好啊。”方锐说，“我好感动哦……”

“感动要用在实处啊。”林敬言说，“要用就要好好用。”

方锐划卡，上机，连上呼啸内部的训练网络，站到了林敬言身边。

那就是一个小号，所以装备挺土气的。和当时最意气风发如日中天的唐三打一比，显得灰头土脸。

“好好打啊你还往我这站，想合影啊？”林敬言说。

“哎。”方锐应了一声，“你小心啊，我偷偷练了的！你小心！”

“是。”林敬言笑眯眯地说，“我小心。”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等方锐横冲直撞，闯到了他的身边，对他用了个锁喉。

“我抓住你了啊队长。”方锐从电脑后面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

他们都知道没有做错这个决定。

后来犯罪组合成为了呼啸的标识，呼啸最让人安心的存在，并行进入全明星行列，直到他们分开。两个角色都还留在呼啸。

这看似跌宕起伏的经历，旁人口述，不过几年。

却也足够他们的一生。

六、

他离开南京的那天，天气晴朗，重逢的人适合重逢，相遇的人适合相遇。唯独不值得别离。

林敬言拖着行李箱，他的东西很少很少，一个箱子就装下了。对于一个他这个年纪到另一个城市重头开始的人来说，显得太孑然一身。

他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终于站定，在那里停下来。盯着身后一个巨大的柱子看。

南京南站的人流熙熙攘攘，没多久，方锐拖着步子，从柱子后面迈出来。

“你走了啊。”方锐说。

“嗯。”林敬言说，“再说句再见吧。”

“……”方锐不说话。

“好了。”林敬言笑着说，“不都早决定好了的事了吗，没什么的，以后上QQ找我，打电话都可以的。”

又不是生离死别，选手、角色，交易、退役，在这个圈子里，都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方锐抓着他的手，垂下眼睛不看他。

“真的要走了。”林敬言说，“你看你，一会儿回去还要挺长时间的。”

他伸出自己的手，把方锐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拿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动作温柔又耐心。

方锐的手是很好看的，早在训练营的时候他就注意过这只手，尤其是右手，手速很快，老天爷赏饭吃。

他很庆幸没有错过过他，方锐也没有错过过荣耀。

“可是、可是。”方锐很慌张地说，“你走了，那我就没有搭档了啊……”

“是啊。”林敬言笑着说，把他最后一根手指轻柔地挪走，“你没有了，我也没有了。”

他们的手最终分开，指腹划过对方的手背，说不清谁的更凉。

他没有说什么还会有别人的话。那样对他、对方锐、对犯罪组合、对曾经他们为了磨合、为了奋斗、为了冠军所付出的一切一切，都是太不尊重和侮辱的。

“但是没办法，方锐。”林敬言说，“我走了，再见。”

方锐最终动了动手指，但他什么都没去挽留。林敬言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从那天起他没有搭档了，他也没有了。他们再也失去了在赛场上并肩的机会，甚至恐怕再也没有把后背留给彼此的勇气。

“老林！”方锐最后叫了他一声。

然而林敬言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转身看他一眼，他背对着他，挥挥手。

七、

路上他听到一首不算太老的老歌。

就像他一样。他自嘲地想，不算太老的老人。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知道足够。”

太可惜了，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地上的人。

一程湛湛晴空，各自悠悠白云。

END。

2014-5-1 林敬言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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